我家屋顶的雪有多厚,是不需要拿出扶梯爬上屋檐去看的,只要在自家屋里看邻居家的屋顶。邻居家的屋顶雪有多厚,我们家的就多厚,非常准。那个时候想,有邻居真好。
有一次看见邻居家大人小孩在场地里走来奔去,急匆匆地往麻袋里畚着金黄的谷粒。问母亲,日头不是很炀(亮)么?他们做啥收谷了?母亲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邻居家,说大概天要落雨了,我们也畚吧。说完,我们就开始忙了起来。一会儿,天阴了,雷声一个接着一个,雨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母亲说,我们邻居家的爷爷真像一个气象台。
有一回,我发现邻居家屋顶的炊烟一直冒着青烟,起码有一个半小时,我猜测是烧了树竹之类的硬柴。烧硬柴就证明烧了许多的菜,有可能烧了红烧肉。这一想就嘴馋,饭吃起来就无味。母亲问我为什么吞吞吐吐,我说想吃几块红烧肉。母亲说,现在啥人家吃红烧肉?我用手指戳了戳前面的邻居家。母亲说如果邻居家烧肉,她会闻到味道的。我告诉母亲,今天的风向是反的。
晚饭吃好后,母亲借着种菜问节气的由头去了邻居家。回家后对我说,是烧了红烧肉。母亲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告诉她,烟囱、烟气。
还有一回,我看见邻居家的几个男孩子都穿了草绿色的军装,就想着自己也要有一套军装,于是写信向两位当兵的哥哥讨要。两位哥哥来信说,要过半年到春节探亲回来才能给。我等不及,吵着要。母亲缠不过我,去了钱桥镇上裁了几尺绿布,请裁缝师傅为我做了一身军装,我穿了后马上就去了邻居家。
后来我发现,当邻居家的孩子有什么好吃的时候,我们家也有了,只不过晚了一两天,比如粽子,有时邻居家裹好、烧好粽子给我们送来时,母亲谢过说,我们家也裹了。有时,我没有看出人家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母亲也会做的,比如汤圆。汤圆的香味是飘不远的,所以很难闻到,但当母亲要我送一碗给邻居家时,我发现邻居家的母亲在面盆里已经捏好了面粉,估计明天也是要做的!
过了一两年,我和邻居家的孩子来往多了。他们告诉我,他们也在看我家,我们在场地里走来走去的时候,他们也在猜我们在干什么。吃不准时,天一黑,就派一个人到我们家门口来偷听。这事我相信,我好几次关门时,感觉门的旁边有个人的影子。我对母亲说,门外有小毛贼。母亲一脸严肃,别瞎说,村里哪里有毛贼。她说我是一时眼花了。我揉揉眼睛,觉得刚才的眼睛是像花了一下。
(《新民晚报》3.23 高明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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