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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9年03月09日 星期六

    灰灰菜

    《 文摘报 》( 2019年03月09日   02 版)

        灰条,常叫“灰灰菜”,它在我心里留有深深的印迹。

     

        灰灰菜命旺,村院前后,田间荒野,见地就长,且一缕春风吹来,迎春花还在梦中,它就顶寒破土而出了。

     

        每年冬走春来,正当青黄不接时,盼春草的牛羊就往灰灰菜上扑。人哪舍得让牛羊抢先吃了,便与牛羊抢采抢吃,很快抢到了最鲜嫩的灰灰菜。灰灰菜是春的恩赐,一篮灰灰菜拌上白面蒸熟,拌上香油和咸盐,调上酱油香醋和蒜泥,还没吃到嘴,就让人口水涟涟了。

     

        春的灰灰菜比肉还香,先为人们解决了饥饿,后又成了牲畜的常食。牲畜在人们铲过的灰灰菜上接着采吃它。灰灰菜不因为人和牲畜不停地铲而不见踪影,它的芽好像在泥土的深处藏着,一夜间仍会从土里蹿出来。

     

        寒春有了灰灰菜,死寂的荒野复活了,饥饿的村人不慌了,困乏的牛羊渡过了难关。村人谁也忘不了那每年饥荒的寒春,锅里没了米下,碗里只有酸菜汤,只能望眼欲穿地盼着地里长出绿色。

     

        作为“救命菜”,灰灰菜自有它养人的功劳,还有解毒等祛病健身的功效,泻火通便,清热消炎,止痒杀虫。小时候拉肚子,身上长疹子,毒虫咬起包,几把煮熟的灰灰菜下肚,或一把揉碎的灰灰菜抹到疹患处,总有意想不到的奇效。春天里正是人易上火和肠胃不适的季节,灰灰菜更显得它是为解救人和畜而来的。

     

        四方为家的灰灰菜,白花花的盐碱地上有它,水汪汪的烂泥滩上有它,干渴的黄土高坡上有它,江南的青山绿水里有它。哪里有草,哪里就有灰灰菜。

     

        春走草老,灰灰菜不再是人的盘中餐和牛羊喜爱的菜,便长成了小树般灰蒙蒙的粗而老的草。灰不溜秋的一条子草不能吃又难看,人们不再以它为食,牲畜也嫌它老而不食,也就不再叫它“灰灰菜”,便叫它“灰条”。“灰条”,多难听的名字,有点嫌弃之意。到了深秋,“灰条”没人吃,羊不闻,驴不啃,名字叫得更难听——“猪尿菜”和“猪菜”。

     

        被叫成“灰条”的灰灰菜,有点让人厌了。看它长在空地上,长在院落里,长在山路上,长在田地里,人见人烦,嫌它占了空地,不如花和庄稼让人悦目与实惠,看上去灰不拉几让人心生灰意。从灰灰菜被改叫为“灰条”时起,村前屋后和田间院落的它们便成了无用的杂草,空地的“灰条”被铲掉种上菜,碍手碍脚的灰条被砍了喂牛驴,又粗又老的“灰条”被砍下当烧柴,懒得砍的,放把火烧了肥田地。

     

        在都市里见不到“灰条”,便想念那荒野里森林般的“灰条”。好在“灰灰菜”被变称为“灰条”,主要是由于它灰色的外衣造成的,早春时它嫩的肉并不灰,依然碧绿得如翡翠,它是活得很自信的草。

     

        (《新民晚报》2.28 宁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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