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鲁迅之母鲁瑞,人们的第一印象肯定会觉得她保守,许多相关历史叙说中也是这样“定性”的——大儿子都是留学生了,满腹才学,她却非要包办他的婚姻,逼迫他娶一个没读过书、也无多少见识的媳妇,亲手缔造了儿子并不圆和的感情生活。
一
然而,认真扫视一下关于这位老母亲的生平资料,我们会发现,在清末民初,鲁瑞的思想并不算完全保守,相反,还真称得上有几分“开明”。
贤妻良母自然是鲁瑞的坚守,但她对一些新鲜事物也常抱接纳的态度。清朝末年,社会上兴起天足运动,多数女性不敢响应,鲁瑞却毫不犹豫地放了足。
少年时代曾经与鲁迅一起生活的俞芳先生回忆说过——鲁瑞会绣花,会做针线,却不会编织毛线。某次,她看到许羡苏编结毛线,不顾七十多岁高龄,向其请教,许羡苏和俞芳都先后教过她。没多久,鲁瑞就学会了织毛衣,自己编了大围巾和穿在外面的背心。
北伐成功后,北京的女学生开始剪去小辫子,洗梳变得非常方便,听俞芳她们说起剪发的好处后,鲁瑞也决定剪发。她自备了一套理发工具,由许羡苏或俞芳给她当“理发师”。
二
能否孝敬公婆,曾是重要的“妇德”之一,鲁瑞是有个性的人,对公爹的某些不当做法亦敢于公开质疑。丈夫周伯宜在世的时候,有一次,周伯宜的弟弟(同父异母)与鲁迅几兄弟吵架,周介孚(鲁迅祖父)拉偏架,追着要打孙子。鲁瑞看不过去,公开表态说:“孩子们吵架,应由孩子的父亲自己管教。”这一发声,让周介孚不得不放手。
鲁迅读中小学的年代,还存在“科举制”。一般人认为的正路是“读圣贤书”和“赴京赶考”,鲁瑞的可贵之处,在于不顾旁人议论,支持儿子去考江南水师学堂,并为他张罗了8块钱路费,为其整理行装。鲁迅后来的转学、留学,都得到了鲁瑞的支持。
鲁瑞亦好学,尽管条件有限,但她一生的许多时段都在努力提高文化水平。鲁瑞幼时,家里请人给她的兄弟上课,她就站在旁边听了将近一年。后来,家里不准她旁听,她便自己找书看,碰到不认识的字就问人。到了晚年,哪怕是年龄足以做她孙女的人,她也毫不避忌地耐心求教。她读过许多书,实在没有书看了,就叫已经定居上海的鲁迅给她买。
三
从绍兴搬到北京,鲁瑞每天都要看好几份报纸,关心时事,不时提出问题和大家讨论。
比如,上世纪20年代,张作霖、冯玉祥、吴佩孚几个军阀混战,鲁瑞就常叫鲁迅讲三者之间的关系,她也讲讲自己的看法,对张、冯、吴都有批评。1925年,张作霖的飞机经常在北京上空盘旋,有时还会投下炸弹。为抗议军阀暴行,北京八所大学的学生一度停课。鲁瑞就与鲁迅、许羡苏等人讨论到底是上课还是分散更有利于安全,他们得出的结论是:集中上课反而安全些。学生集中上课,只要炸弹不落到学校里就没事,而学生停课,生员分散,炸死炸伤的概率反而会大大提高。在鲁瑞房里,这样的讨论颇多。
鲁瑞在不少其他方面能突破当时的风气,走近和接纳自己不了解的新世界,已显出她非同寻常的见识。
(《解放日报》2.17 游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