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描
家居京城,我的第一间书房,是一个防震棚。
1991年调京,我进入国家外国专家局,妻子进了一所大学,两边都没有分房,我们和女儿住岳父家。岳父家是一处独门四合院,私产,有两间西屋旧平房。京城有个安身的窝儿已经不错,哪还敢想再添书房?
1976年唐山大地震时,岳父在院子里搭建了一个防震棚。后来形势缓和,我心想有个书房,就对这防震棚打起了主意。棚子约6平方米,有门,有窗,不透风不漏雨,挺严实。岳父满口答应。自此,在这个家里,我有了一间书房。
每天下班回家,晚饭后是我最珍惜的一段时间。胡同很深,不闻大街上的人喧车嚣,小书房里一坐,我就沉浸于所寄怀的那另一个世界。因为地方有限,书桌是一张没有抽屉的简易小书桌,但我会把书桌上收拾得清爽利索,特别是写作的时候。面前是摊开的稿纸,台灯放在正对面,待用的稿纸、烟灰缸放在左上角,写过的稿纸放在右上角,用镇纸压了。
1992年,我的《一颗遗落在荒原的种子》获全国报告文学奖,陕西电视台要我改编成电视剧。每天下班回家,我便一头扎进小书房,我给自己规定每晚写2000字,写作从春天延续到冬天。
院子里有棵合抱粗的大枣树,夏日里大枣树为小书房遮出一片荫凉;到了秋天,枝头像挂满红玛瑙。冬日里小屋生了炉火,有时写累了,站在火炉旁伸伸腰,扩扩胸,写作的苦累,也就在身心的暖意中融化了。
小书房见证了我写作的艰辛,也帮我收获了心血所得。举家徙迁,又弄房子,这笔收入帮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后来外专局分了房子,我有了像样的书房,但新街口大七条槐树胡同1号那间防震棚书房,一直保留。2001年,新街口大七条一带拆迁,槐树胡同不复存在。最可惜是那棵大枣树那个地区整片大楼崛起后,大枣树,还有大树下我的书房那块地儿,成了楼群里的一个道口。
我曾踏访旧地,道口人来车往,谁都不知道这里曾氤氲着我的芸草书香,曾刻印着一个人的岁月甘苦和绵绵情思。记忆不会消失,防震棚书房会一直藏在我的心中。
(《今晚报》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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