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浩月
2019年到来的第一天,在社交媒体上一句话也没有说,记得2018年到来的那天,在朋友圈写了句“愿世界和平”,得到了许多朋友的点赞。而今年,唯想沉默地度过。
在时间意义上,新年除了称谓,以及一些仪式感的事物,它与平常的日子并没有太大区别——时间依然会像流水那样,覆盖一切,永恒的依然会永恒,短暂的依然会短暂。
我无时不渴望生命发生一些重大事件,却日渐习惯了这平凡、庸俗而又忙碌的生活——忘记了哪位作家说过类似的话,但最近却时不时浮上脑海。
竭力地想过去一年发生了什么,我做了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内心里一片茫然。这一年过得太快,乃至于去年许下的愿望,还没来得及仔细去规划、去考量,时间就唰地一声翻篇儿了。
2018年我计划写一部小说。记得2018年初的时候,和一位朋友很认真地讨论一个问题:还能令你感到激动的事情是什么?或者说,你现在最大的虚荣心是什么?
当时我的答案是:写作并出版一部长篇小说,一定得是纸质的,一定要有些厚度,它要摆放在书店里的某个位置,最好通过橱窗可以看到,它不见得畅销,但每天至少有一位读者路过,买不买没关系,拿起来翻一下就好……这是一名写作者的终极梦想。
但我不敢把它写进我的新年愿望清单里。事实上我不愿意把任何的愿望,以可查询的方式记录下来,我似乎在躲避着什么,更愿意用一些宏大的意象来掩盖某种不安,比如“愿世界和平”。
2018年我成了一名悼文写手,这一年去世的人太多,每每在一天的上午醒来,微信里便接到编辑约稿信息:✕✕✕去世了,可不可以写一篇纪念文章?
我很少拒绝这样的约稿,虽然明知道在这样的时刻去评价一个人的生平,是仓促且没有说服力的。但我的内心有一股力量,它试图说服我去梳理一个人的一生,并认为会从中发现一些秘密。我渴望这些秘密能启发我,于是沉浸其中,没有哀伤,也不必煽情,力争克制而冷静。
这一年,我为国内的金庸、李敖、二月河、单田芳、李咏、臧天朔、林岭东写了悼文,为国外的斯坦·李、贝纳尔多·贝托鲁奇写了悼文……
2018年,我的心也得到了安宁。夏天的暴雨之夜,我在一条宽阔的马路上抛锚了,没错,就是那种宽阔的柏油路,一下大雨,就变成了海,一吨多重的汽车,在“海水”中变成了轻飘飘的船。午夜的“海上”,漂着无数这样的“船”。在那瞬间我感到有些无奈、有些荒诞,但却丝毫没有恐惧,就那么静静地一个人坐在方向盘的后面。
2018年,我为这条经常被淹没的街道写了两首诗,在去酒馆喝酒的出租车里写,在饭馆吃面的时候写。2018年发生在我生命里最大的一件事是我恢复了写诗的能力,这是少年时才喜欢的事,我曾以为这种能力已经永久的丧失。
这就是我的2018。我已经忘记了这是进入中年后的第几个年份。这一年世界上或许发生了许多大事,但在我的生命里没有大事发生。我的内心像一棵松树,缓慢而平静地生长着……
(《新华每日电讯》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