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茉琳
人们说“医院的墙壁比教堂聆听了更多真诚的祷告”。但只有自己身为病人或者作为病人家属待在医院时才能对这句话有深刻的理解。
前几天母亲住院,我往返家与医院,来来去去见了许多不同的面孔,有确诊了癌症却乐观坚强的老知识分子,那是一种一辈子“我的地盘(生命)我做主”式的生命态度;有在医生办公室为了父亲的病情愁眉不展几乎崩溃的女儿;也有日日夜夜陪伴自己生病的老伴,晚上坐在走廊硬板凳上打盹的老爷子……面对疾病,人们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命运的眷顾还是死神的残忍,但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渴求却总是相似的。
印象深刻的是一对老夫妻。第一次见他们是我给母亲送饭时,一出电梯口看见他们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老爷子一身病号服外面穿了自己的外套,举着手机给旁边的老太太指点着说着什么,老太太轻轻依偎着他笑得特别开心。两人的头凑在一起,旁若无人,估计待在走廊就是为了既不打扰别人也不被人打扰,那景象,用时下流行的话说叫“撒狗粮”。我忍不住笑了,后来几天我常在走廊见到他们,他们或者相伴聊天,或者搀扶缓行,这情景在医院走廊里遇见,似乎远比在公园里动人。
两年前的冬季,我在医院一间靠近窗户的病床躺了几天,除了连续高烧不退浑身疼痛的难受,印象最深的就是窗外蓬蓬勃勃的绿树,便想起从小就读过的欧·亨利小说《最后一片叶子》。
那几天让母亲从家里带了好多书给我在病房看,其中苏珊·桑塔格的《疾病的隐喻》、周国平的《妞妞》都与疾病有关,止庵的《惜别》与生死有关,并非因为对自己的病有什么误解,而是在那个环境下旧书重读亦能有更深领悟。当你对时间的概念是输液的点点滴滴,对早中晚的理解不是三餐而是护士的量体温、测血压与发药,的确更容易走进关于病的思考,对生死的体悟。
有一天晚上,一直听到走廊里医生护士来回奔跑来往于隔壁病房,布帘子拉着也能感受到一种紧张与不祥,后来知道那病人没能救回来。那一夜,我触手可及的那面墙听了多少祷告?或者也只是它所聆听的无数祷告中的一段插曲。
(《羊城晚报》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