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国会大厦标志性的穹顶之下,来自50个州的“民意代表”们仿佛永远风度翩翩。参众两院500多名议员以绅士自居,就算意见相左,也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
然而,大概一个半世纪前,笼罩着国会山的却是一股“丛林法则”的气息:斗殴乃至决斗属于家常便饭,流血事件时有发生,议员们随身携带武器以自保。他们的暴力斗争被视为南北战争的预演,在一次次扭打和兵戎相见中,美国社会的新秩序逐步成型。
奴隶制是国会暴力的根源
19世纪30至50年代,美国议员们身负“十八般兵器”上班,这些家伙绝非摆设。冲突通常始于辩论。当口舌之争逐步升级,脏话脱口而出,政治议题便化为私人恩怨。周围的人要么起哄,要么站在桌上看热闹。很快,国会里“响起了怒吼和惨叫”。
1842年,田纳西州参议员托马斯·阿诺德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两名来自蓄奴州的议员悄悄逼近,其中一人冷不丁地抽出猎刀,把冰冷锋利的刀刃架在阿诺德脖子上,威胁说要把他的喉咙割断。
1850年,怒火中烧的密西西比州参议员亨利·富特对准正在台上演讲的密苏里州参议员托马斯·本顿扣动了扳机。他早就盘算好了袭击方案——先奔向过道,再朝目标开火,以免伤及无辜。幸亏富特枪法不佳,手枪随即被旁人夺下。
许多暴力事件的根源是奴隶制存废之争。1840年以前,任何反对奴隶制的言论在美国南方都是违法的,民众并不清楚上层的分歧。然而,当立法者们开始仔细讨论这个问题时,矛盾就压不住了。“北方佬不喜欢决斗,南方佬认为他们是胆小鬼。用弗里曼的话说,这导致‘欺压’盛行——南方佬能动手绝不动口,以为北方佬会屈服于铁拳之下。另外,担心失去‘财产’(黑奴),也促使他们成为更崇尚暴力的一方。”美国《纽约时报》称。
从单挑到群殴
历数林林总总的国会暴力事件,最出名的要数1856年南卡罗来纳州参议员普雷斯顿·布鲁克斯和马萨诸塞州参议员查尔斯·萨姆纳的对手戏。前者用铁头杖把赤手空拳的后者放倒在地,在一分钟内猛击40多下,险些要了对方的命。
萨姆纳挨揍是祸从口出。在当天的国会发言环节,他冲着《堪萨斯-内布拉斯加法案》的制定者、参议员斯蒂芬·道格拉斯和安德鲁·巴特勒连发嘴炮。该法案允许这两个州的拓荒者自行决定是否蓄奴,但萨姆纳并没抨击法案“脑残”,而是把矛头指向立法者。他大骂道格拉斯是“唠唠叨叨的死胖子,没名没姓的畜生”,讽刺巴特勒“找了个长相丑陋的情妇,把牛粪当鲜花”。
道格拉斯没有当场发作,而是私下跟别人说:“这个傻瓜会死在另一个傻瓜手里。”果然,有人坐不住了。巴特勒当时不在场,这番侮辱性言论被他的亲戚布鲁克斯一字不差地听到。布鲁克斯当即提出跟萨姆纳决斗,南卡罗来纳州议员劳伦斯·基特火上浇油,说萨姆纳“不配得到这种待遇”。3天后,他俩在一个会议厅里堵住了萨姆纳。基特持枪守在门口,布鲁克斯挥杖把萨姆纳打了个半死。由于太用力,手杖都断了。
矛盾愈演愈烈,单挑发展为群殴。1858年的一天,南北双方争论到凌晨两点,耗尽了体力和耐心。两派议员先是人身攻击,然后拳脚相加。一时间,国会大堂成了角斗场:共和党和少数党派联合起来对付民主党,民主党党首斯皮克·奥尔气急败坏地敲着木槌,没人理会;警卫官亚当·格洛斯布伦纳在推搡中狼狈地高举着白宫权杖,徒劳无功地维持秩序;共和党人约翰·波特揪住民主党人威廉·巴克斯达尔的脑袋,把后者的假发扯了下来,露出闪亮的光头……人群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打斗停了下来。
政客的举动能吸引选民
国会山的一幕幕荒诞剧上演时,美国建国不足百年,社会制度尚未完善。印第安人要么被屠杀,要么流离失所;冲突和暴动时时发生,原因多种多样:支持废奴、反对废奴,支持原住民、反对原住民……奴隶制更是充满暴力和血腥。
大环境如是,政客们无法独善其身。有文章称,“杖刑”风波后,主谋布鲁克斯被国会处以300美元罚款,引咎辞职,但很快就重新当选。后来有人上门要求决斗,但布鲁克斯在最后关头退缩了。被施暴者萨姆纳在病床上躺了很久,痊愈后整整3年没踏进国会大门,他“空缺的席位象征着国家的分裂”。
“国会暴力是因为当时全美国上下都热衷暴力。”弗里曼教授告诉《史密森尼》杂志,“因此,政客‘英勇无畏’的品质能吸引不少选民,人们喜欢投票给最‘硬汉’的议员。实际上,美国人知道自己选择的政治人物是什么样的。”
就这点而言,1850年的美国与2018年的美国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正如一名读者在《华盛顿邮报》相关报道下的留言:“我投票给特朗普是因为他能替我做我想做的事。”
历史的经验和教训从未远去。今天的华盛顿和平得多,但党派之间乃至党派内部的裂痕有急剧加深的势头。《纽约时报》以借古讽今的语气感慨道:“同样的故事总是一再上演,虽然换了时间,换了地点,换了原因,但总能找到惊人的相似之处。我们必须改进对话能力,让沟通更有效、更文明。”
(《中国青年报》11.8 胡文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