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之年

    ■张攻非

    2012年，我70岁整。人到七十古来稀，到这个隘口，我总担心会有点什么事情发生。我曾问束纫秋，你相信不相信人有第六感觉？老束说相信。我也是深以为然。

    3月份，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和老伴计划出行，到宜春温泉度假10天。20日，我将物品装上车，准备21日清晨5点出发。不想在20日下午，我突然高烧到39度。带着高烧高速驾驶上千公里，我不敢冒那个险，计划只能作罢。我属低热型，记忆中发高烧仅有一次，一个星期爬不起来。这次高烧，居然一天痊愈，我感觉有些异样。25日傍晚，我在厨房剁肉，刀落在左手食指上，鲜血直冒，到医院缝了7针。高烧与切手两事接连发生，我预感大事不好。我对老伴说，马上通知你弟弟赶到上海，老太太可能就在这几天了。

    老太太，我指的是98岁高龄的岳母。老人从82岁起，三次心脏病病危，都因我的警觉抢救及时转危为安，所以家里人都很相信我的感觉。30日下午6点多钟，老人一口气没上来，突然离世了，全家人沉浸在悲痛之中。想到老人走时没有丝毫痛苦，想到老伴几十年如一日尽责尽孝，我也处处留意不让老人有丁点儿的不顺心，心里总算有个安慰。

    7月28日，儿子张磊儿媳陈琳的婚礼隆重举行。这对我们的大家庭来说，是最大的一件喜事。我的同舟共济的战友，同甘共苦的同事，同心共识的朋友，从国内外准时赶到，让我们分外高兴。每个桌位不按数字排序，都以鲜花命名，花饰美丽而庄重；婚礼以儿子的歌声作为开幕曲，浪漫而温馨。我的老朋友、全国工商联副主席孙晓华担任主婚人，我的老战友毕惠义中将担任证婚人，他们衷心的祝福似一曲高歌，引发宾客全体的呼应，喜庆洋溢大厅。那一晚，我落泪了；那一晚，很多人喝醉了。

    又过了整整一个月，8月28日。我在白天还好好的，忙活宁夏葡萄庄园与上海企业签约合作的事。深夜2点，我被剧烈的疼痛惊醒。胸部，像被万吨水压机挤压，喘不过气来；背部，大片区域成放射性疼痛；浑身冒出的汗水来不及擦干。我很少生病，也不体检，但身体对疾病很敏感。这次的胸痛，让我意识到出现的强烈反应是有大问题了。那晚儿子儿媳正巧住在家里。我叫醒儿子说，去医院。车子飞快驶往最近的武警医院，还有千米左右距离的时候，自己觉得快不行了，想提醒儿子我三年前写下遗嘱摆放的地方，但已说不出话来。到医院急诊室，马上抢救，身体联上各种抢救器材，病危通知立时发出。急诊室主任于从军从家中赶来，瑞金医院心脏专家吕安康博士随即到场，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我说这是老天对我的严重警告，必须要当心自己的身体了。

    我这回是绝对遵从医嘱，老老实实装上两根心脏支架；老老实实按时按量服药，老老实实戒掉喝了60年的白酒。老老实实每天坚持快走3公里。原本身体底子不错，又有戒律紧箍，很快恢复健康。一年后复查，竟比医生预料的结果好很多。我谢谢医生，是他们帮我装了两根“健康支架”。

    我这辈子，坚信生死由命。一场大病之后，感觉身体无异常状况，又想大动干戈。我住的房子，是1998年装修的。人见老，房子也见衰了。水兵生涯养成我爱整洁的习惯，刧后余生，重新装修的愿望愈发强烈。好心朋友上门劝说：装修很累，你又戴着冠心病的帽子，别再折腾了。我回答很坚定，我不能让愿望变成遗愿。

    2013年，我开始实施二次装修计划。2月中旬，我在家对面的小区租下一套3室2厅2卫的房子暂住，签约租期是4个月。这就要求装修期只能是3个月，我是谈好工期要求与装修公司签合同的。签下合同，我付了首笔款，立即要求装修队给我一份按日计划的施工进度明细表。现在的装修队，其实都是游击队，我要按正规军的办法督促执行合同。所有需要业主负责新装设备进场及安装的时间，都要与工程进度匹配，一环脱落，全盘掉链。这是我指挥晚报延安中路大楼建设获取的重要经验。

    装修在3个月如期完成，装修质量达到基本满意的程度。6月7日，我们搬回了新装修的家。家里闻不到刺鼻的气味，因为吸收甲醛的各路神仙：绿色植物、空气净化器、活性炭、负离子发生器早已陆续上岗。家是明亮的，色调是柔和的，家具是适用的与整体协调的，加上每个角落景点式的搭配，参观者说，一看就是文化人的家。

    我该满足了，我该放松了，我该享受了。做得到吗？8月23日，儿子儿媳回到家中，欣喜地告诉我们，有小宝宝了。一个念头突然跳出，写本回忆录送给新生的孙儿。我要告诉后辈，曾爷爷和爷爷的一生是怎样奋斗过来的。特别是寄希望于后人：不要扭曲自己，不要浪费自己。第二天清晨，我开始动笔，凭着记忆，每日笔耕不辍，4个月完成了近20万字的初稿。

    在这本书的最后，我想借用影响我一生的两句话作为结尾。

    一句是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言：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既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   

    一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的歌词：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一句话说给昨天听，一句话说给今天听。

    （完）

    （《命运记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