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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攻非
2005年8月，身体一向健康的老伴突然连日低热，卧床服百服宁，不见效果。去闵行区一家医院就诊，医生量了体温，听了心肺，结论是：感冒。吊两天药水，仍无好转，我决定换一家医院做全面检查。第二天清早赶去我家附近的武警医院，接诊医生杨龙认真查看，认为低热可能是其它疾病的引发，立即开单去做B超。B超医生从诊断室疾步走出找病人家属，报告了我一个坏消息：妇科肿瘤，很可能是恶性的。老伴又被迅速转至妇科，妇科主任在手术室门前看了检查报告，立时安排住院。
门诊、超声、住院、抽血，几乎是对救护车上下来的重症病人一样，一环环安排紧急，让我来不及反应。等到老伴住进病房，我坐在她身旁，脸上挂着笑，嘴上说着安慰的话时，脑子里却变成乱麻。说是肿瘤，肿瘤有良性恶性之分。她执教的大学，年年体检，没说有大问题呀。但看看医生护士一脸严肃，又不能不担忧。
下午3点多钟，验血报告出来了，妇科主任陆晓兰找我谈话。她说，可以确定为卵巢癌，已经有腹水，必须尽快手术切除肿瘤。我问她，我希望请上海最好的专家做手术，你们是否介意？她说，能请来专家，是我们学习的机会。我咨询，谁是上海最好的专家？她拿笔写下三个字：李子庭。那是军人与军人的对话，直率而明了。
第二天下午，李子庭教授到武警医院来了。这位被誉为“上海第一刀”的妇科肿瘤专家的到来，让我定了心。一见面，就能断定他是个性情中人，讲话简明扼要：明天做术前准备，后天上午我来开刀。面临手术，我第一个想到的问题是输血，因为血液的质量已经引起社会的关注。第二天，我问做术前准备的医生，是否需要联系血浆供应单位？医生说了两句话。一句是，李老师手术不用备血；一句是，看李老师手术，是欣赏艺术。
手术当天，我早上6点赶到医院，手捧一尊观音菩萨塑像和一座工艺品。工艺品是三匹马的前蹄托起一个透明圆球。三匹马象征我们属马的一家三口，球象征我们圆满的家。我对老伴说，我几次放弃北京升迁的机会，就是为这个家。你要坚强战胜病魔，我们都需要完整的家。我知道，对于生癌的病人来说，心态好比医药治疗更为重要。
手术从上午8点30分开始。我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乱步昏踱，手脚都在哆嗦，全身直冒冷汗。到10点钟，忍不住打电话给朋友牛耕。牛耕多年研究周易，有很深造诣。他劝我放心，手术很顺利。11点多，牛耕又在电话里说，手术结束了，医生很快出来。牛耕在外地，他的预测我从无疑惑。不一会，李教授出了手术室。他对我说，还好，发现算早，没到最晚期。我的理解，就是还有救。我后来对李子庭说，不是顾忌手术室门前人多，我当场就想给他下跪叩谢。他救的是我们一家人。
中午，李子庭留在武警医院小餐厅吃饭，饭后要赶到江苏太仓为垂危病人手术。我倒个满杯，站起来给李子庭、陆晓兰敬酒。未曾开言，已是涕泪横流。李子庭抬头望着我，说了一句话：我认你做大哥行吗？我们从此结下兄弟般的情谊，隔上一段时间，总要相聚，把酒言欢。有一年，我陪李子庭去普陀山，曾经面壁11年的观音大佛主持，凝神看着李子庭说：你不是凡人。他的确不是凡人，是下凡救苦救难的天使。64岁了，早上6点多出家门，一天少说做6、7台手术，天天如此，年年如是。挽救了成千上万妇女的生命。
手术前，李子庭说，治疗癌症病人有三大关键：手术，化疗、中医药。前两项他负责，但好的中医难找，他要我多方寻求。我脑子里猛然跳出一个人，刘光瑞。2004年，父亲的老朋友鲁明曾给我来信，推荐一位好中医，他就是刘光瑞。刘光瑞出身川医世家，是第五代传人，仅此一点，足以判断他功力的深厚。在老伴每次化疗后，我都请他自渝到沪专程治疗。
卵巢癌是妇科癌症中最凶险的一种，复发率高，死亡率高。死亡率高，我倒没有受很大的惊吓，因为数字反映的是全国平均水平，包含缺医少药地区。我顾忌的是复发率高，复发一次，手术一次，化疗多次，人怎么受得了？但这是躲不过的劫数，四年间，老伴手术3次，化疗17次，吃尽苦头。所幸天随人愿，老伴从发病至今已逾8年，身体恢复如常。李子庭教授说，这一页翻过去了。
陪伴老伴治疗的几年中，我结交了不少医生朋友。我对老伴说，因为你生病，我认识了那么多的好医生；因为好医生加入慈善队伍，挽救了很多妇女家庭。你是在积德，老天会保佑你完全康复。老伴身体重获健康，很多人、包括医生都认为是奇迹。这让我有了新的认识。一是有病不可怕，可怕的是找不到好的医生；二是中西医结合，应用各自优势，在治疗的不同阶段发挥作用。西医中医都不能排斥任何一方。
我以我的新认识，满腔热情地劝说与帮助需要求医的人。有人说，凭你的人脉，开一家咨询公司肯定发达。我说，利用朋友资源赚我自己的钱，那还是我吗？我对那些有点钱有点权就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常作规劝。我是改不了的脾气，仍一如既往地拿着笔，路见不平，拔刀相向。
（选载二十五）
（《命运记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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