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日本九州国立博物馆举办了“大仓家族藏品展”,展出了大仓集古馆百年藏品的精华。大仓集古馆是日本东京一家专门收集日本及东亚、东南亚等地美术品的博物馆,开馆于1918年。创建者叫大仓喜八郎(1837-1928),他是日本明治时期的极为成功的实业家。在此次展出的一件名为《古今和歌集序》的珍贵文物中,出现了中国北宋时期顶级纸张的身影。
《古今和歌集序》原名《古今倭歌集序》,是一件书法作品,内容是日本古代诗歌集的序言,文字用的是平假名草书。这件作品最让人惊叹的,是它的纸张。笔者判断其为北宋最顶级的“十色砑花罗纹笺”,国内没有留下如此华丽的宋纸,宋代流传的墨宝也无一件写在这种纸上。换言之,这张纸本身就已经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了。
艺术和艺术的载体,一直是息息相关的。中国人最早是“书于竹帛”,也就是在绢帛和竹简上写字。由于书写材质的成本高昂,早期知识普及都是问题,遑论书法了。纸张的出现极大降低了书写成本,也推动了书法艺术的成长。但是随着造纸技术的进步,有财力有文化的士大夫阶层又开始推动纸张本身的奢侈品化,追求纸张的华丽。
刚刚制作出来的纸是生纸,可以进一步加工成熟纸。早在唐代,就已经有各种技术,如砑光、胶浆、捶捣等,用于增加纸张的密度和平滑性,更加利于书写。方便书写之后是提高装饰性,首先是染色,即让纸张变成各种颜色。比染色更加复杂的装饰法叫砑花。砑花就是用雕有花纹的硬模在纸上印出花纹,效果和今天的钢印类似。砑花印上去后会用喷湿、刷平或敲实等工序将纸张恢复平整。那如何让人看出砑花的效果呢?自然是要用一些涂刷的材料,让花纹变得可以观察。明代晚期的高濂(1573-1620)记录了当时的砑花涂料做法,是用云母粉和苍术、生姜、灯草煮一天,然后用布和绢反复揉洗,直到其颗粒变得极为细腻。再用白芨水调和粉末,刷在印版上,最后把五色笺押上印版,就可以做出银色的花纹。要是想做出金色花纹,就要用姜黄去煮云母粉。
复杂的染色和砑花,就已经让这件作品十分华丽了,但这还不算完。古人的书写,最奢华的材质一直是绢帛,所以纸张的奢华也要向绢帛靠拢。纸张在做完砑花之后,还要做出绢帛的效果。绢帛上无数小孔,做在纸上仿佛鱼子一样,所以叫鱼子笺,又似罗网,所以也叫罗笺或者罗纹笺。宋代的罗纹笺流传很少,而且只有在精美的砑花纸上才能看到,最出名的作品就是台北故宫收藏的黄庭坚《松风阁帖》。笔者仔细观察了《古今和歌集序》的用纸,确认就是珍贵的罗纹笺。
中国流传的宋代作品,纵有砑花,也大多难以辨认。最精美的是宋徽宗的两幅作品,辽宁省博物馆藏的《草书千字文》和台北故宫的《池塘晚秋图》,上面有华丽的描金云龙纹或云母绘的花纹,但并没有染色。日本大仓集古馆藏的《古今和歌集序》和东京国立博物馆藏的元永本《古今和歌集》,都是写在前所未见的华丽纸张之上,其用色之多,砑花之精美,都远远超过了人们从前对宋代纸张的认知。
(《北京晚报》11.5 谢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