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和我爸的女朋友们

    我爸妈退休后，就一直住在郊区。每次去看他们，我妈都少不了控诉我爸。

    我妈控诉我爸的罪状之一就是：天天和老同学拉扯！我妈最不待见的是我爸的那些男同学，见面吹牛、比房子、拼儿女，讨论仕途经济，吹嘘世界格局，用我妈的话说，“好像这些还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似的。”

    与这些男同学们相比，我妈宁愿我爸约他从前的女同学一起K歌，尤其是凤兰阿姨和淑惠阿姨，她俩是我爸大学时文艺队的队友。年初，凤兰阿姨的老伴儿忽然不在了，凤兰阿姨很悲伤，见了人没话，总是泪汪汪的样子。淑惠阿姨糖尿病加心脏病，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她的老伴儿得的是帕金森症，她把老伴儿送进了养老院——我妈一边说“这老婆子心狠得很”，一边也很理解淑惠阿姨，“她也身体不好，活一天开心一天吧，总不能把两人都耗尽了。”我妈经常跟我爸说：“叫凤兰和淑惠过来散散心嘛！”阿姨们走时，我妈会送很多地里的新鲜菜蔬给她们。

    爸妈的社交圈子里也有不和谐音。某年春天，我爸忽然想起自己中学时的“初恋”，被我妈揶揄为“小仙女”的女孩。在我爸少年时候经历的一次学校附近山体塌方的事故中，我爸拉着同桌小仙女破窗而出。后来我爸考上大学，而小仙女因成分的原因未能考上。

    几十年过去，有好事者把小仙女的手机号发给了我爸，我爸和他的小仙女联络上了，开始我妈是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围观的：“从前这老头子总喜欢睡懒觉，睡得都没胃口吃饭了，现在早早起来通电话、发短信、谈恋爱，忙得还能多吃一顿饭！”慢慢地，我妈有点不乐意了。“成天钻小书房里打电话，我进去取个东西，你爸的声音都放小了，害怕我听见！好像我成了第三者了！”事情变得有点奇怪，演戏的入戏太深了，这种局势下，我和我姐正准备启动介入干预机制，但事情又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我妈跟我爸建议，邀请小仙女来玩。我妈就像接待我爸的其他女朋友们一样大方，倒是小仙女现在已变成了一个笨拙又迟滞的老太太。小仙女离开后，据说还不无幽怨地给我爸发过短信，问能否给她儿子换个工作之类的，我爸再也没理她。

    这个结果让我妈很开心，凤兰和淑惠阿姨来我家玩时，我妈把这段故事绘声绘色地给她们讲了又讲，我爸大囧，挣扎着反驳。送阿姨们走后，他们路过小区门口，我爸随口恭维保安把地拖得好干净，我妈说：“地拖得太滑了，这个小区住的大多是老头老太太，容易滑倒”。我爸的不爽终于找借口爆发了出来：“你就不会说点好话？一辈子都这样不给人面子……”我妈这回被气到了，两个人大吵了一架。

    其后几天，我妈气得起不了床，我爸做饭，打扫卫生，包揽了全部家务。过了一段时间，我妈好了，又张罗着招呼我爸的女朋友们来赏花观鱼、点瓜种菜……岁月静好，旧事不提。

    （《羊城晚报》10.21 肖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