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姐儿俩

    秋林和秋菊都是我的姑表姐，大表姐秋林经人介绍，和一个城里人结了婚。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乡下姑娘找一个城里对象，是件很荣耀的事。我那表姐夫是县外贸局局长，秋林姐真是风光无限。

    我二表姐秋菊是自由恋爱的，嫁的是当村穷苦青年唐柱，唐家老人只分给他们两间四壁透风的茅草房。为了这件婚事，秋菊姐没有少挨我姑妈的斥责甚至打骂。姑妈和姑父死看不上唐柱，秋林更瞧不起这个农民妹夫。其实唐柱人不错，心灵手巧爱钻研，在村里口碑很好。

    秋菊心地善良，和自己的姐姐很亲。家里养的鸡鸭长大了，常要给秋林姐送一只去。而秋林虚荣心特强，怕邻居看到妹子光脚穿鞋，背个筐进家。就说：“你背来干啥呀，街上有的是卖的。”秋菊说：“那不还得花钱吗？这是我家自己养的。”秋林说：“我说过你多少回了，我不稀罕什么东西，你姐夫送礼的人多着呢。我不要，你背走吧。”秋菊看姐姐不高兴，便知趣地转身要走。秋林又说：“以后不要有事无事就往这儿跑。你姐夫还有几件旧衣服，拿回去给唐柱穿吧。”秋林从里屋抱出一包旧衣服塞到秋菊背筐里。秋菊笑着说：“你对我真好。”

    逢年过节两个表姐都要回我姑姑家，姑父姑母看到大姑爷来了，老远就上前迎接，让到屋里喝茶抽烟说话。二姑爷唐柱来了，却常常有些活计等着他。姑妈喊：“小唐啊，你要是不累的话，就挑挑粪水去把后院的菜浇了。”大姑爷说：“爸，我去和小唐一块干吧。”姑父赶忙阻止：“那使不得，你坐着，咱俩说话。”

    两种不同的待遇慢慢成了规矩，二表姐两口子来了就是干活，大表姐两口子来了就是喝茶嗑瓜子。回家以后，秋菊抹着眼泪安慰丈夫小唐说：“爹娘偏心眼，我也没法，我对不住你了。”小唐赶紧笑着说：“这有什么？我有的是力气，干点活算得了什么？你可别胡思乱想。”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1978年改革开放，号召农民发家致富。唐柱贷款把县里快倒闭的修配厂包了下来，历经艰辛，事业慢慢有些起色。第二年就扩大到二三十人，一年下来流水就达到两三百万元。

    我大表姐家日子可不顺当。1992年大表姐夫肝癌去世了，半年后秋林也得了乳腺癌住进了医院，住院的费用都是唐柱出的，1995年秋林也去世了。她的儿子和女儿都在唐柱厂里当工人。我姑妈和姑父也都老了，想想以往对待两个女儿女婿的不公平，也有愧于心。姑妈说：“唐柱啊，我们以往对不起你们两口子。”

    秋菊说：“一家人有啥对不起的。当年要不为了争这一口气，也许我们现在还过着穷日子。你们给了唐柱奋发图强的力量啊！”我姑父以手拭泪，再没有话说。  

    （《今晚报》10.2 黄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