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1983年春天，一句出自邓小平口中的话，“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引起了人们的热议。

    那阵子，人们最津津乐道的，是什么地方又出了个什么能人赚了大钱。但尽管是用羡慕的口吻谈论别人发财，自己真正跟着干起来的还是少数，刚放开手脚有了生产自主权，许多人还是小心翼翼只怕有个闪失。就是有碰上好运气，一下子发了的，也还是怕露富。

    那时节我们这地方流传着一则真实的传奇故事。

    从新疆乌鲁木齐驶往上海的特快列车上，上来一个30多岁的南方人。他随身携带一只旅行袋，先是放在行李架上，没多久，取下放在自己座位下面，就连上厕所也拎着。乘警发现他举止异常，查看了他的旅行袋，发现里面全是各色面额的人民币，乘警问他有多少钱？他说：“36万元。”在1斤猪肉只要6角8分钱的80年代初期，这是一笔数目很大的巨款。乘警追问钱的来历。

    他是义乌乡下农民。有次去县城，见工厂有加工后的废料铜皮，丢弃在厂外场地上，他没花多少钱拿回家，用这些铜皮打制成戒指。他拿到市场上去兜售，5分钱一只，一天就卖出几十只。市场上有人指点他说：“你这种仿制金戒指，要是拿到边疆少数民族地区，价格可以比这里高上几倍。”这话引得他心动，他带了一旅行袋的铜戒指，去了新疆的伊犁地区。

    果然是这样，首饰在少数民族地区很吃香。当地人听不懂南方话，他伸出五个手指示意，他们以为是5元钱一只，没人向他还价。不到半个月，带来的铜皮戒指卖完了。不久前还是在生产队里劳动的农民，一天挣的工分分红只有几角钱，一下子赚了几辈子也挣不到的钞票，家乡人知道了，带给他的是祸是福？他不敢把钱从邮局寄回家去，于是就有了车上的这一幕。

    不过在随后的经济大潮中，农村里涌现出更多的经济大户，一个农民打造工艺品发了财，也只能算是小打小闹。1983年初夏，我在临安县招待所，遇到来自东阳乡下的一支工程队，真正见识了农民出来闯天下的大手笔。

    这年5月，浙江省作家协会在临安举办作家读书会。我们住在县招待所里，旁边正在兴建钢筋水泥的新大楼。伙食标准每天每人补贴1元，正餐有八菜一汤，我们觉得菜肴相当不错。有一天，我们吃饭的小餐厅里，又摆了另一桌。热菜还未上，桌上放着两瓶茅台酒，几只山珍海味冷盘，就把我们这一桌的作家们镇住了。有人还是第一次见识国宴上的佳酿。人来了才知道，这是造新楼的工程队宴请。同在一室吃饭，我们交谈起来，才知道他们是来自东阳乡下的工程队。这处新大楼工地，不过是他们工程队的一个施工点。除了省内杭州，宁波的工程外，江苏，河南还有工地。下个月工程队还要去澳大利亚。

    还有一次，我出差到邻县义乌，那时义乌的小商品市场刚起步，并不太起眼。在一个摊位上，我见摆有小皮夹，问明价格，1角钱一只。我掏出钱，摊主要收我1元。我说你刚说过的价格怎么就变了？他说：“没有变。你买一包，每只就是1角钱。但一包和一只同价。”我说这样不合理，我不是来批发的。他说：“我们只跟经销商打交道，要让他们有钱赚，我们的生意才能做大。”结果这只皮夹我没有买成。但就是从这个摊位上，我感受到他们的小商品在做大生意。

    （《生逢其时那些年》胡彬 上海文艺出版社2011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