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不倒的协和

    创办于1917年的协和医学院已走过百年历程。“协和”这块招牌为何屹立中国医学之林百年不倒？

    最高标准

    协和医学院坚持实行精英教育，学制长达8年，先要读3年预科，每年一共就招几十名学生（一直到当今还是，即使别的医学院扩招到数千人，协和医学院还是每年只招90人），可说是尖子中的尖子，学霸里的学霸。当年的考题之难，简直是今天各大名校都绝对不敢想象的，比如1949年的英语考试，其中的一道大题，是要求用英文写出《桃花源记》。

    3年预科读下来，大约只有三分之二的学生能够转升到医学院本部，开始进入医学专业的学习。这回是全英文教学了，直到1950年以后才改为中文教学。

    1924年，协和医学院的第一届学生毕业，入学时招收9人，毕业时只剩下3位：刘绍光、侯祥川、梁宝平。协和追求的是“小、精、尖”的育人体制，实行的是残酷的逐年级淘汰制度。

    从1924年到1943年的20年间，协和医学院总共只毕业了311人，平均每届15.5人，数量少但却质量高——从这里走出了张孝骞、林巧稚、黄家驷、吴阶平等一批医学大神。

    医学观念

    名医吴阶平说：“我认为做一个好医生要不断从三方面努力。一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有高尚的医德；二是有精湛的医术，能解除病者的疾苦；三是有服务的艺术，取得患者的信任。”

    这三点是百年协和能够百年不倒的不二法门。

    1921年夏，林巧稚赴上海报考协和的医预科，那届只招25名学生。最后一场英语笔试时，一位女生突然中暑被抬出考场。林巧稚放下试卷就跑过去急救，结果她原本最有把握考好的英语却没有考完，以为自己这回必定落榜了。可是一个月后，她却收到了协和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原来，监考老师给协和医学院写了一份报告，称她乐于助人，协和校方决定录取她。

    病案室

    协和医院从1921年建院至今，保存着近300万册患者的病案，其中有孙中山、梁启超、蒋介石、宋氏三姐妹、林徽因等许多名人病案，还有一些中国首例疑难重症及罕见病例的珍贵病案。

    2000年我因病住进协和医院，也有机会看到了自己从20世纪50年代在协和出生后的全部病历，上面还有我出生时候的小脚印。我饶有兴趣地一页页翻着那厚厚的病案，里面还有一段我小时候把一粒扣子塞进耳朵里的记载。

    一百年来，协和医院病案室的命运随着时代沉沉浮浮，这数百万册病案能完整保存，实属万幸。在多次政治运动中，协和病历还经历了好几次濒临销毁的危机，但都被幸运保存。

    图书馆

    协和医学院图书馆曾被誉为“亚洲第一医学图书馆”，当年馆藏的外文原版书刊数不胜数，比如自1824年创刊到今天的每一期《柳叶刀》杂志，在馆里全能找到，已经快200年了，远隔着千山万水，穿越了多个历史阶段，一直持续接手，不啻奇迹！

    在一百年前，知识容量有限，通信手段落后，医生们只能倚重图书馆来学习更新，百年前的协和人，只需来到协和图书馆，足不出户，便可接触到世界最前沿的医学知识。

    内科大查房

    “大查房”最早称为“大巡诊”。那时医生人数少，病房即可容纳全部医生的巡诊。后来，内科医生越来越多，大查房的地点从病房转移到了能容纳百余人的老楼10号楼223阶梯教室。

    到了今天，内科大查房场面更加壮观。内科各专科医生几乎全部到场，同时还会邀请放射科、病理科、检验科、外科等科室参加，有时还有基础学科同仁和外院医生出现，各病房的护士长和护士也会参加。查房一般持续两小时，参加人数多在百人以上。每周三下午3点，内科的医生们从各个病房赶往会场，如果晚到可能就没了座位。

    大查房的第一步是选择病例，先行公布。所选的病例是较复杂疑难或是罕见的，病人被带到大查房现场，医生现场对病人进行体检和病史询问。随后进入自由讨论阶段，这是大查房最精彩的部分。专科医生先发表自己的看法，其他科室医生就相关问题做出解答，发表意见。最后是主任总结性发言，并指示下一步的诊治措施。

    一次成功的大查房，会给参加者留下深刻印象。科主任的赞许，往往激励年轻医师奋发努力。如果在大查房中被指出不该发生的遗漏或错误，教训也令人终生难忘。

    住院医师培养

    毕业后，严格而规范的住院医师培养制度，是协和继续推着年轻大夫往“名医”“大医”路上走的一条必由之路。老协和实行住院医师必须住在医院里，在上级医师指导下，对所管病人实行全面全程负责制；如今虽然受到各种各样客观条件的限制，但医院千方百计保持这项制度的“原汁原味”，必须参加完住院医师培训，通过激烈的竞争才能当上总住院医师，总住院医师的严酷竞争遴选，是协和住院医师培养制度的重要一环。

    因此，只要进了协和的门，这辈子都别想天马行空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了，这是我的亲眼所见！我的邻居曾经是协和外科的李士英大夫，他是协和1966年以前的八年制毕业生，人忠厚，心善良，智商高，在学校时优秀，在医院时优秀，在家庭中也优秀。可是他真辛苦啊，不管多晚下班，不管白天看诊多少病人做了多少台手术，晚上回家吃完饭就马上拿起书，一年365天，天天如此。他最奢侈的娱乐就是看个电影，但连这也不能保障，有时看上一个开头就被医院叫去了。

    现在，还有老协和人行医一辈子了还在出门诊，一位是口腔科的赖钦声大夫，85岁，给患者治牙，一站就是一上午；另一位是神经科的郭玉璞大夫，90岁了，还不能在家里颐养天年。劳远琇大夫生前也是90岁还出门诊，张孝骞大夫90岁时还参加大巡诊，吴阶平大夫当了国家领导人还坚持每周一天回医院参加大查房……他们都把自己终身绑在医院的战车上，但却乐在其中。

    （《光明日报》9.14 韩小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