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重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

    为什么在马克思思想研究中要关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的“历史考证版第二版”（以下简称MEGA）呢？这主要是基于马克思卷峡浩繁的著述的实际情况。在他写下的著述中，大量的是笔记、提纲、草稿和过程稿，定稿、成型的作品非常少。像马克思这样思想深邃的思想家，其最重要的思想内涵并不仅仅显示在那些表述明确、系统、完整的著述和论断中，更可能体现在他对相关问题的思考、探索和论证过程中，而那些貌似散乱、杂揉的笔记、提纲、草稿和过程稿中，就渗透和保存着他相当多的思想因子，这些文献成为我们客观、完整、深入理解马克思深邃的思想世界不可或缺的参考资料。而较之于其他类型版本，“按照马克思的原始文稿刊出其全部著述，以供专家、学者研究之用”的MEGA，更能满足这方面的要求。

    例如，《资本论》是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巨著，但事实上这不是一个业已完成的3卷本的作品，而是一个庞大的手稿。要完整地理解和把握马克思的资本理论，离开对这些复杂手稿的悉心解读是不可能完成的。《资本论》第一卷有6个版本，文献专家研究这些版本，要通过比较这6个版本的章节安排和内容，为研究者提供马克思在对资本世界的理解过程中思考的发展。实际情况是：《资本论》第一卷德文第一版出版之后马克思就不让重印了，转而启动了德文第二版的修订工作；同时，他还指导了俄文版的翻译，特别是参与了法文版的翻译和定稿工作。正是基于这些版本之间的差异，他才说，在德文版之外，法文版“具有独立的研究价值”。因此，我们仅根据德文第四版研究《资本论》第一卷，是理解不了马克思的完整性思考和自我反思的。

    从中国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情况看，我们很晚才知道马克思著作中有这样一种权威的存在。我们很难想象，一个康德的研究者不读“三大批判”，一个朱熹的研究者不熟悉《四书集注》。但在中国，一些研究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人却可以不读马克思的书，更别说深入研究马克思的原始著述了。

    例如，马克思关于共产主义的目标指向究竟是“全人类的解放”还是“普遍的个体的解放”？长期以来，我们习惯于把马克思关于“人的解放”的思想解释为、等同于“人类解放”，而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和中国革命实践中，“解放全世界”“解放全人类”也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口号，然而，殊不知，这恰恰是马克思曾经竭力深究要撇清的一个观点。马克思主要是在发表于《德法年鉴》上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论犹太人问题》两篇文章澄清以上思想的。马克思在这两篇文章中认为，曾经作为其思想先驱的布鲁诺·鲍威尔在犹太人问题上的错误就在于，他无视犹太教徒与基督徒的差异，试图用“人（类）的解放”的信念来消弭其分歧；马克思还认为，这样的思路和做法“太抽象”了。相反，马克思不仅用世俗关系替代鲍威尔的宗教信念作为观察犹太人问题的视角，用政治解放、社会解放化解鲍威尔所提出的借助“类”的解放以解决犹太人问题的出路的“抽象性”，而且更深刻地注意到，政治解放、社会解放其实也只是一个“中介”，较之真正的“人（个体）的解放”它们也是“抽象的”。据此，马克思明确地阐明他关于“人的解放”的思想，指出：“任何解放都是使人的世界即各种关系回归于人自身。”

    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就是马克思对待资本的态度。1976年之前中国人是不太能理解《资本论》的。我们没有注意或者不愿意看到马克思关于资本是一种“伟大的文明”，资本本性具有二重性，劳动与资本关系还可以进行调整和变化等观点。经过40年改革开放的实践，资本参与了对中国社会的重新塑造，我们才可能全面理解马克思对待资本的态度和完整的马克思主义资本理论。马克思并不是要在资本社会之外创造一个新的社会制度，而是要在发挥资本功能、利用资本又节制资本的基础之上，通过解决资本的困境和弊端，以期超越资本来为人类文明寻求新的发展，这就是马克思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理想。所以，马克思所理解的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关系不仅仅是对立、矛盾、否定的关系，也是传承、扬弃乃至超越的关系。因此，理解和阐释《资本论》的思想和马克思的资本理论必须紧扣《资本论》不同版本及其手稿的具体内容来进行。

    （《理论视野》2018年第8期 聂锦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