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几天要没事儿,咱找上几个爱玩儿的朋友把这鹰驯出来。”七哥说道。
驯鹰行话叫熬鹰,说白了就是不让鹰睡觉,但这其中门道可就太多了。从吃、喝、睡、站、飞,一直到体重的增减,都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鹰的驯化不同于其他鸟类,行内有句老话,叫“紧七慢八,十天到家”。就是说熬鹰的过程,快的七天完成,慢的八天结束。如果十天还没训练成功,这架鹰就废了,永远熬不出来了。
首先是“开食”。鹰是猛禽,野性极大,被擒后对人怀有很深的敌意,在这种情况之下,你用手拿什么东西喂它,它也绝对不会张嘴去吃。这一步的训练目的,是要让它明白,人、手是对它没有危害的,不单没害,而且从今往后,它就只能跟人混,吃手食了。
七哥左手架鹰,右手拿肉,在鹰眼前晃动,不时地让肉条在鹰嘴上擦过。可鹰连理都不理,昂首挺胸,直勾勾地怒视前方。
还是七哥有办法,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肉条,以中指轻弹鹰嘴,鹰感受到力度后张嘴欲咬。就在这张嘴的同时,将肉条塞进鹰嘴当中。黄鹰一击不中,嘴里却多了一块肉,可它仿佛没这么回事儿一样仍以先前那个高傲的姿态木木地站着,对嘴里的羊肉视而不见。
在这样的相持阶段,七哥出了高招儿。他不再去理会鹰的眼神和那块羊肉,而是由前到后轻轻地转动左臂,被拴在套袖上的黄鹰身体晃动,站立不稳,只能跟随他胳膊的转动扇着翅膀,挪动脚步。而它这一动,转移了注意力,精神与肌肉顿时放松,本能瞬间回归,感觉到嘴里的美食有掉落的危险,下意识地一口将羊肉吞进肚中。
一块肉下肚,你可以感觉到黄鹰的精神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眼中的敌意也减少了许多。吃第二、第三条肉时,也不像初次那么费劲。等七哥拿第四条羊肉时,它的眼睛已经在盯着伸向盘中去拿肉的右手了。
七哥肯定也观察到了这个细节,第四条羊肉拿在手中,又放回了盘里。
“不喂了。嘿!只要吃就好办!”说着话,七哥点了一根烟,坐在椅子上,对我们哥儿几个说:“接下来的活儿就是你们几个人的了,你们挨个架着鹰上外边遛去,哪儿人多去哪儿,为的是让它多见人,适应外边的环境。”
等遛了几圈回来,七嫂端来一个小盆放在桌上,盆里放着几条羊肉,和一小团麻。一看就是泡了很长时间,肉色已经发白。
七哥说:“熬鹰的目的实际上就是让它痩下来,身上没肉,肚内无食,它自然也就不会再折腾了。但怎么让它痩下来呢?让它吃,它就不会痩,不喂食,它就饿死了。所以,咱们把羊肉切成小条,在水里泡上半天,把肉里的油脂和其他营养成分都泡没了再喂它。这样,它肚里有食,却没有营养,只能消耗自己身体中的热量了。这还不够。”说着话,七哥从水中捞起那团麻,挤干了水,用一小片羊肉裹住,让鹰吞了下去,“这个行话叫‘下轴’,鹰有一个习性,在野外捕到鸡、兔时,皮毛骨肉一起吞下,遇有消化不了的东西,会在胃中团成一个椭圆状的球形吐出来。咱们就利用它这个特点,给它喂下一团麻,麻,鹰是消化不了的,下肚以后,麻粗糙的纤维会刮下鹰肚中的膛油,带着油脂被鹰吐出来。这样,双管齐下,里外结合,用不了几天,它就会俯首帖耳。”
七哥来回转动左臂,臂上的黄鹰站立不稳,被动地来回倒着脚步,“看见没有?这叫倒拳儿,为的是不让它睡觉,老得让它活动着。这鹰肚里没食,要靠睡觉来补充体力,不让它睡觉也是消耗它的一个重要手段。之所以叫熬鹰,说的就是这个。但是鹰有一个与众不同之处,你如果只是盯着它不让睡,它会一只眼睛睡觉。你看到的这只眼睛总是睁着的,其实是一个假象,也许背面你看不到的那只眼睛已经闭上睡觉,你很难发现。所以只能这样来回倒拳儿让它总是站不稳,它就无法入睡。”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过的,白天轮番出外遛鹰,晚上倒替在家熬鹰。四天过去了,经过这几天的努力,黄鹰有了明显的变化。体重减轻,架在胳膊上比先前轻了许多。它看人的眼神中透出了和善,不似当初那般犀利。这证明鹰在与人接触的这几天里,随着体重的减轻,野性在慢慢消磨,它对人的敌意也逐渐减弱了。
(选载二)
(《玩儿》于谦 湖南文艺出版社2018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