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席晓艳

    1978年秋季，从军30多年的父亲响应党的号召转业地方工作，我们举家从河北保定迁往内蒙古奈曼旗，结束了跟随部队辗转多地的军旅式生活，正式在奈曼旗安了家。从此，这个塞外小城便和我的人生命运紧紧地联系到了一起。

    一

    记得通往奈曼旗安家的路途十分不便，费尽周折。坐火车要从保定先到北京、再从北京到长春、长春到通辽、通辽到奈曼，路上足足颠簸了一星期，特别是通辽至奈曼的路程，因是刚刚通车试运营，又是夜间行车，走走停停六、七个小时，天快亮了才到目的地。

    当时我正在读初三，从城市来到县城，从河北来到东北，从汉族地区来到少数民族地区，这种变迁给我带来的心理落差还是很大的，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了边疆地区人们的生活状态，不禁感叹父亲的选择多么富有牺牲精神，这恐怕只有具备服从意识的军人才能做得到。

    除了物质方面的匮乏，自然条件也是全新考验：东北塞外小城，冬天的西北风带着呼啸的吼声像针一样刺到脸上、脑门上，春秋的风沙能穿透蒙头的纱巾，贯进眼睛里、嘴里，夏天还有强烈的高原紫外线照射。由于交通闭塞，当地人很少了解外面的世界，从保定搬家带过去的家具成了新鲜物件，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做饭用的是很大的灶台，我们因为掌握不好点火技术，经常弄得屋子里烟气缭绕。

    这条通辽至奈曼的回家之路，陪伴了我整个高中的求学生活，直到我考上大学离开通辽市。

    1982年9月，我来到向往已久的北京大学，成为法律系的一名学生。北京到奈曼的回家之路，要坐十二、三个小时的火车，起初是著名的“草原列”，即从内蒙古最北端的海拉尔到西端的呼和浩特，途经北京，几乎穿越内蒙古全境。

    “草原列”在西直门火车站换乘的人很多，我一个弱女子担心上车后没有座位，便会约好在呼和浩特上大学的高中同学帮忙占个座，否则十多个小时站上一夜真是难以想像。后来增加了从西直门始发至通辽的火车，虽然仍是坐硬座回家，但从容舒服了许多。整个旅程基本上是夜间行车，待天色渐渐发亮，看到列车两旁的丘陵沙地及低矮的植被时，我就知道快到家了。

    二

    毕业后，在北京参加了工作，回家的频率就少了，特别是结婚生子以后，直到孩子5岁那年夏天才决定回去一次。为年幼的孩子着想，特意买了卧铺车票。依然是熟悉的西直门火车站，夕发朝至的列车，想着早上就能见到久违的父母了，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中得知列车停下来不走了，一打听才知是前方山体滑坡中断了铁路路基，正在抢修中。但直到天亮铁路仍然没有修好。列车长通知我们面临两个选择：一是随列车返回北京，二是换乘其它列车绕行到达目的地。由于回家之心太重，加之当时还没有手机这种方便的联络方式，也没法跟先生商量，就决定继续北上。想不到的是北上的路也不顺利，列车到达承德市后就又停下来了。满满当当的一车人，饮食和用水都很不方便，我不得不放弃回家的念头，带着孩子下车。

    在承德市车站附近找了一家旅店暂时安顿了下来，马上就给北京的先生挂了个长途电话，通报了情况。先生立即找到承德市的朋友帮忙，连夜把我们妇女儿童送回了北京。第一次带孩子回家就因为铁路中断而未能实现，每每想起总是充满了遗憾！

    2000年代中期，老家年幼的外甥女因急发乙型脑膜炎，奈曼旗医院无法救治，需转院到通辽市医院。听到这个消息，我一方面联系已是市医院专家的高中同学帮忙救护，一方面想办法如何能尽快赶到通辽。想起当年上高中时往返通辽奈曼两地的铁路慢车，不禁为漫漫的转院路程担忧，为孩子的性命捏着一把汗。令我没想到的是，两地的火车已有多趟可选，时间已大大缩短，更没想到的是两地已通了高速公路，小患者很快由救护车送到了指定医院。而我在北京也惊讶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北京到通辽通航了，可以选择坐飞机去通辽了。

    家乡交通的便利，不仅缩短了两地的距离，还给无数家庭带来欢乐和幸福。

    三

    后来，有了自己的汽车，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着车回家过年。2012年的春节自驾上路了。北京到奈曼要经过河北承德、内蒙古赤峰。当时，在北京境内的道路还是好走的，进入河北境内便是省道了，加之有的路面有积雪，速度也起不来。颠颠簸簸的、边走边停，终于完成了第一次自驾回家的壮举，虽然用时12个多小时，但很是欢欣鼓舞了一阵。从此以后，每年都要驾车回家至少一次，或者十一黄金周、或者春节、或者暑期休假。

    以前坐着火车回家因基本上夜间行车，从未看过一路的风景，自驾就不同了，白天行车，从北京出发一路向东北，渐次呈现的是不同的地貌和不同季节的不同景致。感触最深的是路况发生的变化。随着京承高速和赤通高速的建成，回家的时间缩短到了七、八个小时。赤承高速建成后，2014年春节回家的路已是全程高速，仅仅只用了五、六个小时就到家了。回家路上不再是急着赶路，而是一种享受！

    从1978年到2018年，一转眼整整四十年过去了，随着铁路、公路、民航交通及无线网络的便利，奈曼旗也发生了很大变化，现代化的繁荣和古老的文明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结合。

    县城热闹了，土路没有了，街区范围扩大了，校园美丽了。老百姓的吃穿住行都讲究了，搬到了楼房，用上了清洁煤气和自来水，私家车也越来越多。去年回家，年近八旬的老娘已看上了网络电视，简直比我还超前了！

    奈曼旗，这个和我的命运紧紧相连的东北塞外小城，永远是我心中之念。回家的路，不仅承载着建设者的艰辛，更是伴随我求学实现理想的路，是见证家乡日新月异发展的路，也是一条通往美好未来的希望之路。

    （光明日报阅读公社公众号 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