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世后,留下好几本电话簿。这些硬壳小本子,有的掉了壳,有的脱了线。
整理这些电话簿时,发现所有本子记载的通讯信息都是一样的,排列次序也一样。第一页无一例外记载的是我。母亲18岁结婚,10年里生育6个子女,在生了5个女儿以后才有了我这个儿子。尽管我最小,在母亲的电话簿上从来名列第一,连我自己都已淡忘的我不同时期的手机号码,甚至很早以前的BP机号都赫然在目;其次才是我5个姐姐的电话,再次是母亲的妹妹及两个侄子;然后是老邻居的电话。中间空白。再从最后一页往前记录远亲及近邻的电话,包括弄堂口眼镜店小蔡、裁缝店阿大、家政王阿姨的电话,林林总总不下四五十人。
母亲为什么要不辞辛劳地抄写多本一样的电话簿呢?我想原因只有一个:她牵挂儿女,怕弄丢了儿女们!思念老邻居、小姐妹,怕一不小心他们就会消失。
随着居住条件的改善,儿女陆续都有了自己的家而搬离了老房子。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搬家的那天,母亲追着满载的大卡车朝我流泪挥手,嘱咐我要常回家看看。
而我回去看望母亲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回去都会被母亲“捉牢”,拿出已经翻得破旧的电话本,让我再“写写清爽”,或者又拿出新本子要我帮她把电话簿重新誊抄一遍。我总是不耐其烦,抄了几页就不再继续。
母亲把对儿女的爱和牵挂全部倾注在电话簿里了,才乐意一遍一遍地誊抄!母亲的电话簿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我将一直保留。
(《新民晚报》7.29 程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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