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禄
小时候,我们放学回家,这是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
作业在课堂里做完了,都是自己一笔一画完成的。抄人家功课是很丢脸的事,即使最要好的同学也不会让你抄,那是害了你!如果你实在不会做,老师就让你留下来,叫到办公室开小灶,直到你弄明白为止。从来没听说过额外收钱这档事。
有时候,我会留下来出黑板报。一块黑板,一盒彩色粉笔,鼓捣一两个钟头,黑板上有鲜花、和平鸽,还有我们写的极其稚嫩的作文。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夸我画得好,我像喝了蜜糖那样甜,回家路上,我像飞一样,书包在屁股上颠着。
有时候我们放了学,并不急于回家,因为学校体育室每周开放一次,这次轮到我们班。同学们在乒乓球台前捉对厮杀,大家满头大汗,嗓子渴得直冒烟,就奔到操场上嘴对着黄铜水龙头喝喷泉般的沙滤水。水很甜,直沁心肺。还有各种兴趣班,谁都可以报名。我本想参加美术班的,但名额满了,只能报个作文班。二十年后,我居然当上了作家。
不用出黑板报、没有兴趣班的日子,我们就直接回家。从学校到家也就几百米的距离,我们尽可能地延长这段时光。因为三五成群,我们可以开开玩笑,踢踢小石子,穿穿小弄堂,谁兜里有钱,就买点小零嘴和大家分享。盐金枣、咸支卜、奶油话李,都是我们的最爱。
我们学校门口的马路上有十多家五金店,马路上长年堆放着铸铁件或钢板,经常有工人蹲在地上用喷枪切割钢板。虽然据说惨白的火焰有损于眼睛,但这是我们最爱看的风景之一。我的理想经常换,其中一个就是:长大后做一个能把坚硬钢板切割成豆腐样的工人也不错啊。
有时候,我与最要好的同学一起去街道文化站看幻灯片,每人花两分钱买门票,一直看到天黑才回家。有一个瘦瘦的男人做讲解。在那里,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知道了应该尽己所能帮助别人,知道了不可以出卖组织,也不可以出卖朋友;这些幻灯片对我的三观形成很有帮助。
很快,我们就长大了。到了三年级,我们放学后还会偷偷跟踪漂亮的女老师,跟着她一路回家,知道她家住在尚贤坊还是文元坊。
我们小时候,从来没有一个学生是家长护送着来上学的,放学后也没有一个家长来接。要是真发生那样的事,这个学生就会成为大家的笑柄,再也别想抬起头做人了。
(《北京晚报》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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