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亲历地道战

    ■高石英

    观看电影《地道战》的时候，父亲高万芳不时会指出哪些地方不够真实。他说，现实远比电影里残酷。

    抗日战争时期，父亲先后担任河北省任丘县第五与第六区、鄚州区党委书记，以及任丘县武装部长。这一带为冀中平原，鬼子频繁“清剿扫荡”，父亲带领军民从地下寻找掩护，发动家家户户挖地道，跟鬼子打持久战。

    最初挖的地道为直筒式，仅能藏身，且易被敌人发现，后改造为地下连通的。那时，每个村都发展了三到五户绝对保密的堡垒户。我奶奶家就是这样的堡垒户。组织上的人到家里来接头或者开会，裹着小脚的奶奶就坐在门前纳鞋底，听到什么动静，就赶快跑回屋报信，让同志们从地道里撤离。奶奶家的地道经过多次改造，锅灶下、炕洞中、地窖下、水井中，到处藏着地道口，隐藏得很巧妙，里面的构造也越来越复杂，能吃住、开会办公，还能掩护撤退。

    日本鬼子进村“围剿”，发现地道口就火烧、烟熏、水灌，还放毒气。听父亲讲，我方就巧设一些假洞口、半截地道、上下双层地道，还在死洞上面铺上新土，真真假假，跟鬼子周旋。父亲说，其实那时候本乡本土的汉奸熟门熟路，破坏性极强，很难对付。“打鬼子得先除汉奸”，组织上经过研究，决定瞄准其中一个势力最大的汉奸下手，先设法控制住他手下一个亲信，探准他的行踪，然后父亲亲自带着两个人，趁这汉奸去会他的姘头，半夜里摸到其姘头家床头，收拾了他。

    鬼子没人性，实行“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父亲就带着人去埋地雷，切电线，断路，炸桥，端炮楼，打完就钻进地道藏起来，神出鬼没。根据战时实际，他们后来又把民用藏身地道和作战地道分开，设上了瞭望孔、射击孔。常常是鬼子白天祸害老百姓，他们就夜里出动杀鬼子报仇。

    父亲说，群众中出天才。他们把地道主干道和许多分支道连成网，天天跟小鬼子打拉锯战。父亲在白洋淀一带深受百姓爱戴，他当了区委书记后才配上自行车，不管他骑车进了哪个村，都有群众忙着把留在土路上的车辙印扫掉，保护他免被敌人追踪。

    当年，冀中抗日名将、任丘县委书记李光荣很器重父亲，夸他指挥作战脑子活，能以弱胜强。后来上级给父亲配了战马，他就骑着这匹马无数次指挥反“扫荡”，也无数次逃过敌人的追杀。这匹马的旧鞍被父亲视为宝物，一直珍藏至今。父亲最心爱的“三八搂子”手枪，就是李光荣送给他的。母亲郑丽君当年是妇女支前队长，就是李光荣叔叔的爱人李风阿姨介绍给父亲的，这也算是传奇中的浪漫吧。

    （选载二）

    （《老照片·我的父亲》山东画报出版社2018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