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琦
我们小的时候,对雨的印象,是很美好的。
春雨总是淅淅沥沥,残冬消尽,疏雨过,清明后,双燕归来细雨中。那时京城的燕子很多,春雨中,我家的院子里,“翩翩新来燕,双双入我庐”是常见景象。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燕子总是伴着春风春雨而来。在我家的一溜北房中,最多时有五户燕子落巢。春雨潇潇,它们搭起的燕窝精致而舒适,燕子好像与人类有着天然的亲和力,在一些会搞恶作剧的孩童身边,也敢飞来飞去。
啄木鸟有时也会飞来,但那鸟太机警了,远远地,只要有一点点人类的声音或气息,它们就会飞走。而燕子则家常得很,与孩子为伍,与坐在门墩上的老奶奶来个“一面之交”,都是常有的事。那时,春雨中的燕子是我们常来常往的好朋友;是飞来飞去的黑色小精灵。
今天,京城里有比我小时更精致、更漂亮的四合院,我去过一套主人用巨资买下的四合院,雕梁画栋,满种海棠和丁香,五月春光里,海棠绽放若云霞,丁香含苞散清香,雨还有,花还在,燕子没了,少了墙头丹杏雨余花,门外杨柳风后絮,少了“春色遍芳菲、闲檐双燕归”。
对当时我们这些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来说,最喜欢的还是京城夏天的雨,春雨显得过于温柔,在孩子的眼里少了些乐趣,而夏天的雨就不一样了,没了春雨的缠绵,多了电闪雷鸣的暴烈。
夏季常有的景象是刚刚还是瓦蓝的天,一阵风吹过来倾刻间“雷雨四山黑”,接着就是大雨如注。我们被这种说来就来的雨淋成落汤鸡的时候太多了。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一个夏天的傍晚,我们急匆匆吃完饭,准备和伙伴一块去附近的太保街小学看露天电影,正当我换衣服的时候,远远地,就有一两声闷闷的沉雷传来,大人们开始高一声、低一声劝孩子们不要去了,可哪个孩子听呢!电影太吸引人了,《怒海轻骑》,别说看,光听名字就把这帮孩子的魂勾走了。
我们顶着雷声,连跑带逃地奔出了家门,可真是“不听大人言,吃亏在眼前”,没跑几步,狂风平地而起,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一瞬间把我们个个浇了个透,看了看大伙没有“撤”的意思,我也就一往无前冲向暴风雨中。说来也怪,可能是老天太体谅这帮小电影迷了吧,快到小学门口时,雨居然停了!放电影的叔叔呵呵笑着——电影准时开始!
电影演完了,大家还没回过神来,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身上的衣服全干了,你一言我一语一路欢歌回家去。第二天我们一帮一伙地又上学去了。现在回想起这件事,除了觉得好玩,还有些怪怪的感觉:淋了那么大的雨,竟然没有一个孩子发烧感冒!那时小孩的营养肯定没法和今天比,什么奶油蛋糕、巧克力啊,想都甭想,可是怎么都那么结实呢?个个皮实!
我小时候,还赶上过京城最大的雨,好像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那雨下的,走在路上眼都睁不开,我家那方方正正的院子倾刻就变成了一方池塘,什么指甲草啊,夜来香啊都被淹了,雨水一股一股浇在玻璃窗、房柱子上,烂银一般,天黑得好像到了世界末日,最淘的孩子也躲进了屋子。可是雨势刚小了一些还没停不来,各家孩子都叽里哇啦从屋子里跑出来,就像得到命令一般,在过膝的水中蹚水的蹚水,捉蜻蜓的捉蜻蜓,乱成一片,当然最统一的一个游戏是大家兴奋地齐声唱着一个京城孩子都会的歌谣:“下雨喽,冒泡喽,和尚顶着草帽喽……”
接下来的几天,雨势更大,连下三天,铺天盖地,水深过膝,学校停止上课,放假三天。我们在成了水巷的胡同里肆意扑腾,可逮着水了,有人还玩起了“狗刨”。最传奇的“故事”是一帮男孩子在奔向北面护城河的路上捉住了一条大鱼。
(《北京晚报》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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