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为
白洋淀,我去得早,大概是1990年,小学三年级的样子吧。我妈圣明,觉得小孩子家,开眼界比上学堂重要,但凡开笔会,就和班主任请了假带我出来游山玩水。
去白洋淀时还没读过孙犁,也就不曾神往月亮底下苇眉子铺就的“雪地”,或者风里的荷叶荷花香。坐在北上的绿皮火车里看小说嗑瓜子,想到同窗们正紧锣密鼓预备期末考试,偏我逃过一劫,自是得意。
从招待所出来是一条拾掇得挺干净的小街,拐角一家店门口挂了块小黑板,几个字东歪西倒:“今日有——”,后面跟着一头尾巴梢撅起、嘴角上翘、幼儿园画风的小毛驴。给我们乐的,敢情这是卖驴肉的?
我那天吃了人生第一只驴肉火烧,驴肉囫囵下肚,没觉出“龙肉”味儿,倒是夹肉的火烧,外焦里酥,好过招待所食堂的发面饼。还有白洋淀熏鱼干儿,炸馓子,都是卷大饼吃的。
会议开完,主办方自然要组织大家逛逛。当地正办荷花节,阵势不小,还修了个 “水泊梁山”人造景点,惹得众人好一通议论。
进入淀子,游艇在苇子方阵中穿行。水流急急缓缓,水鸟打着水皮子飞。朗朗蓝天下,那么高那么密那么精神的白毛苇子,风一来齐刷刷地鞠躬,穗头上闪动着金色的小光点。
荷花也确实好。印象里的荷花多是荷塘月色那路精致小品,颐和园昆明湖已属壮观,可哪里赶得上白洋淀大气、奔放、热闹?嫩绿的、碧绿的、粉白的、绯红的,挤挤挨挨不放过一线水面,恨不得摞起来长,把好颜色全占了去还不知足,还要把气味也涂抹进每一寸空间,荷叶味着了暑气,浓得呛鼻子,呆久了,觉得自己被熏蒸成一只荷香糯米鸡。
船家倒也不会和荷花客气。可远观不可亵玩?人家可不管,一篙撑将进去,让你别客气,喜欢哪朵就摘了去。倒是坐船的不忍心了,连声喊退出来退出来,当心撞着这朵,也别折了那朵。
我全神贯注地找莲蓬。然而时令未到,只捞到一头小的,剥开一瞧,莲子还只是一包水哎。
长大读李清照,“兴尽晚归舟,误入藕花深处”,浮至眼前的,却是这一年这一天的白洋淀。
(《文汇报》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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