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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8年06月21日 星期四

    卑之无甚高论

    《 文摘报 》( 2018年06月21日   05 版)

      ■莫言

      拙作《天下太平》获汪曾祺华语小说奖,十分高兴。

      汪先生是短篇小说大师,一篇《受戒》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文学创作中尚有诸多清规戒律时另唱别调,令人耳目一新。其后模仿者甚多,但得其神髓者甚少。盖因欲作散淡之文,应先做散淡之人,而遍视当时文坛,能具汪先生那般散淡心态者,确也寥寥无几。

      汪先生的散淡当然不是故作的姿态,他的散淡来自曾经沧海,来自彻悟人生,来自司空见惯。但汪先生并不是绝念红尘的老僧,他的那颗童心蓬勃跳动着,使他的作品洋溢着天真和浪漫。这样一种老与嫩,动与静,使他的作品呈现出一种既有传承又有创新的独家气象。

      有人有才而无趣,有人无趣而多才。汪先生是多才而有趣之人。有人留下文章没留下故事,有人留下故事没留下文章。汪先生是既留下很多文章,又留下很多故事的人。

      其实我与汪先生并没太多的交往,见过数次,历历在目。一次是我在原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读书时,听汪先生讲课。讲课开始,汪先生先在黑板上写了六个大字:“卑之无甚高论。”然后从他家乡集镇上米店、炭铺、中药房大门上的对联讲起,油盐酱醋,喝酒饮茶,全是日常生活,一字没提《受戒》。

      第二次是拙作《透明的红萝卜》在华侨大厦召开研讨会,他参加了。主持会议的冯牧先生说:“连汪先生都来了啊。”第三次是首届“大家·红河文学奖”授予拙作《丰乳肥臀》,颁奖典礼在人民大会堂进行,汪先生是评委,出席了仪式。席间,他悄悄地对我说:“你这本书太长了,我没读完。”之后在另一个活动上,又见过一次。散会之后,他在那些履行完使命的花篮前专注地挑拣着花朵,几位女子帮他挑选。这情景鲜明地烙印在我脑海,以至于每当提起他,便想起他挑选鲜花时的神态。

      谈到自己的小说,就想起汪先生写在黑板上的“卑之无甚高论”。几十年来,我一直从字面上来理解这句话,以为汪先生只是在谦虚,今日上“百度”一查,才知道此句还有提醒他人讲实际问题,不要空发议论的意思,而这意思,无论是对从事什么工作的人来说,都是好意思。

      那天,在军艺的课堂上,汪先生讲没讲他的老师沈从文先生传授给他的小说秘诀——贴着人物写——我确实记不清楚了,但经汪先生传播之后的沈先生的这句话,在我们这茬作家中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吾生也晚,无缘聆听沈先生讲课,猜想中,他讲课的风格,应该与他的高足汪先生相似吧?——他们都是沉静敦厚但又内蕴灵光的人,也都是笔下滔滔但又不善言谈之人,更相似的一点,他们都“但开风气不为师”。那些自以为开了风气,插旗招徒,啸聚江湖的人,大多是无甚建树者,而如沈先生汪先生,却是在谦虚中引领了风骚。  

      (《今晚报》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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