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儿子筹备婚事装修房子时,要处理掉家中的那些旧家具。请收旧货的老板上门回收,但他仅看上了成色新的大床和书橱,其余的一概不要,只允诺可以“友情帮忙”,负责清运下楼。
看着他们拆的拆、扛的扛,我不禁回想起当年置办它们时的那份艰难。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和妻子结婚时,凭结婚证只供应了一个五斗橱、一张方桌和两只方凳。这就是当时一个新婚家庭的全部家当。父母亲觉得过意不去,在家里东翻西找,拆掉一个旧的储衣柜,凑集了一些木料,找人帮我们打了一个大衣橱。
大橱的四根站柱,是从一块废弃的跳板上锯下的;横撑以及顶板、底板,用的是储衣柜上的旧料;四面的面板,则是用的两张纤维板。这些纤维板和橱门上的玻璃镜,也是靠朋友出面帮忙介绍,拿了结婚证和居民供应证,去指定的一家日杂用品商店特供的。取镜子时,我怕镜子被碰碎,就用绳子把它两头系牢,背在身上,小心翼翼地步行七八里路,才把它安全地背回家。
当时社会上依然禁止私人制作家具。被父亲悄悄请来的木匠师傅冒着被批斗的风险,就用这些七拼八凑的材料,为我们精心打造了一件当时颇为时兴的“捷克式”大衣橱。接着,父亲又找来一位退休的漆匠师傅,在黑黢黢的纤维板上打腻子、上底色,再颇具匠心地画上木纹,刷上清漆,大橱表面就以假乱真地产生了实木效果。我们就用这只大衣橱藏衣储被,出门前对着橱上的镜子整理仪容。它默默陪伴了我们三十多个年头。
收旧老板和他的伙计们手脚麻利,很快就把屋里的东西搬了个精光,只剩下这只身大体重的大衣橱,难以成行。他们决定把它拆散后再搬。只见一个小帮工拿过铁锤,我连忙伸手一把拦住,恳求他们:“麻烦你们想想办法,多吃点苦,把它整体搬下去,兴许能让人捡去派上用场。至少,这块镜子也是完好无损的,可千万不要砸碎它!”谁知,这几个人听了,就呛我:“老人家,你这种老镜子,扔了也没人要的,反倒污染环境!”说着,手中的锤子就已经砸上了橱身。
眼看着大衣橱在叮叮咣咣的刺耳声中被肢解得支离破碎,我心里顿时涌起一阵阵刺痛。别了,大衣橱!
(《新民晚报》6.1 陈光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