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冬天,全国570万青年从四面八方涌进考场,27.3万人被高校录取。40年前,住在燕园37号楼的小伙子们哪会想到,后来他们中将走出诸多学界、政界、商界的领军人物。
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
1978年2月底,这些学号以“77”打头、学籍档案上写着“经济系政治经济学专业”的80个年轻人,从工厂车间、农村田埂、部队军营,聚集到了未名湖畔,住进37号楼。他们中有机关干部、下乡知青、厂矿工人、现役军人,年纪最大的已经31岁,最小的18岁。
“大家都想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陕西农村娃林双林(现为北大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说,那会儿走路、吃饭排队、坐公交车,都拿着单词本,连着三个暑假不回家,留在学校学习。一位同学回忆说,大家都觉得未来要肩负很大的责任,所以要准备好。
给他们上专业课的都是陈岱孙等经济学泰斗,厉以宁和萧灼基当时还是讲师。老师们把学生分成学习小组,常常端着茶缸去学生宿舍讨论问题,经常争到面红耳赤。“改革中农村是否可以包产到户?私企可否雇工?雇工算不算剥削?多少人算剥削?”海闻(现任北大校委会副主任)对经济学家孙冶方的一场讲座印象深刻,“孙冶方说,中国的问题不是走不走资本主义道路,而是如何解决封建主义的问题。”他想到了“文革”中的个人崇拜和落后的经济,“很多事情看起来是资本主义,其实是封建残余”。
“团结起来,振兴中华”
课堂上,厉以宁常常提醒他们,“你们是和思想解放运动结合在一起的。”77级学生和整个社会一起,感受着思想解放、理想重建的冲击。
何小锋(现为北大经济学院教授)听完一场讲座后,发现老师讲的“只有生产性劳动创造价值,流通和服务劳动不创造价值”的说法和第三产业日益发达的现实不相适应。随即撰写论文发表在经济学权威期刊上,观点引发争议。直到毕业典礼,一位老师说,个别学生发表反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培养这样的人就是培养无产阶级掘墓人。气氛有些尴尬,厉以宁突然站起来,大声说,“不能这样对待学生,不能这样上纲上线。”他说,有些大人物一言九鼎,但他的话十年后没人记得;有些年轻人人微言轻,但他的话十年后仍然有人想起。何小锋后来回到北大经济系任教,又谈及这段往事,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如今,第三产业成了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
1979年初,几个同学商量着创办了一份经济学刊物,叫《学友》。陶海粟(现为摩科瑞能集团亚洲区执行董事)在博客里回忆说,当年全年级共有六十多人次在《学友》上发稿——丘小雄(原国家税务总局副局长)比较债券发行的利弊得失、易纲(现任中国人民银行行长)谈对“思想解放”的思考,还有同学对苏联经济问题提出看法。
1981年3月20日晚是77级校园时光中最难忘的一夜。那晚,中国男排先输两局,再扳回三局,最终赢了韩国男排,获得当年世界杯排球赛的入场券。校园里一片沸腾,学生们举着火把喊口号,有学生喊出“团结起来,振兴中华”的口号。海闻说:“那时候国家百废待兴,人心也比较散,这个口号把大家凝聚起来了。”
77、78级现象
毕业后,海闻和林双林去了美国,易纲大三就去了美国;何小锋、刘伟(现为中国人民大学校长)等留校读研;潘慕平(原北大金融家俱乐部主席)被分配到上海一家报社;陶海粟、张晓强(原国家发改委副主任)、丘小雄、毕井泉(现任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党组书记副局长,第十九届中央委员)、石小敏(现任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副会长)等同学则进入了政府部门和政策研究部门。
去美国前,林双林去拜访了恩师陈岱孙。老先生总是讲到自己20世纪20年代作为庚子赔款留学生在美国读书的经历,说当时最怕当亡国奴。林双林听懂了老师的意思,赶忙表示,学生一定早日学成归国。
1995年3月10日,海闻、易纲、林毅夫、张维迎共同发起的北大中国经济研究中心(CCER)成立。该中心后来发展成为高端智库——北大国家发展研究院,为国家改革发展建言献策。今年3月,海闻把北大汇丰商学院开到了英国牛津郡。林双林近些年帮助财政部做医改、税制改革、国有资产管理改革等方面的研究。
学术界曾把77、78级大学生取得的成就称为“77、78级现象”。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院长刘海峰曾撰文说,77、78级大学生走出大学时,中国的改革开放正在紧锣密鼓中,他们用青春年华和才智参与其中,见证了改革开放的整个过程。他们是改革开放的受惠者、推动者和维护者,其命运与改革开放息息相关。“1977年恢复高考的重要意义,不仅是邓小平顺应时势的英明决断所赋予的,而且还是由77、78级等恢复高考后考上大学的人才所作所为体现出来的。”刘海峰说。
(《新京报》5.14 张维 张一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