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来,名流日记纷纷面世,例如《翁同龢日记》《越缦堂日记》《湘绮楼日记》《吴宓日记》。但这些日记鲜有完璧。究其原因,日记的内容太过敏感。一方面,作者有意避祸,于是挥刀自宫,翁同龢就慎之又慎地删削和挖改过其戊戌年(1898)前后的日记;另一方面,当事人担心挨骂,于是采取极不光彩的手段故意造成某部日记的残缺。
李慈铭的《越缦堂日记》是晚清时期四部重要日记之一,时间跨度大,涉及的人物、事件多,皇皇巨制,洋洋可观。近代著名诗人樊增祥与李慈铭相识。但李慈铭憎恶张之洞,樊增祥在湖北任职时则唯顶头上司、湖广总督张之洞的马首是瞻,唱和之作甚夥,吹捧之词肉麻。李慈铭对此颇示不满,在日记中屡有嘲讪。李慈铭去世后,樊增祥从李氏后人手中借阅《越缦堂日记》原件,发现李慈铭笔下对他和张之洞多有诋斥,诛伐甚猛,于是他抽毁了其中的八册日记,使之永付阙如。
20世纪30年代的一次“日记风波”:林徽因曾将北京北总布胡同三号的房子借给陈源和凌叔华夫妇居住,恰巧那时,徐志摩将一个文件箱交托凌叔华保管。凌叔华受好奇心驱使,未经许可就开了箱,偷看了徐志摩的《康桥日记》,并且将它挑拣出来,另藏别处。徐志摩在山东不幸遭遇空难后,林徽因去找凌叔华索要《康桥日记》,费去几番周折,林徽因总算拿回了那本“旧账”,却发现其中涉及到她的文字已被凌叔华裁去,不留片言只语。《康桥日记》的关键部分石沉海底,1920年秋冬之间徐志摩的心事便灭迹无痕。这既是林徽因个人的遗憾,也是中国现代文学的损失。
吴宓是中国近百年以来最出色的英国文学教授,不读《吴宓日记》就不可能了解现代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痛楚和命运轨迹,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吴宓被打成“右派分子”和“反动学术权威”,尽管他多次承认“错误”,一度改变立场,仍然无法顺利过关。即使他摔至左腿骨折,双眼患白内障失明,生趣全无,依旧没有停辍日记的撰写,然而可悲的是,吴宓身处困境、绝境之中,对其命根子(全部日记)丧失了掌控权,其中数册日记被一位弟子骗走,从此杳无下落。
(《羊城晚报》5.9 王开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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