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在睡觉。奶奶和我聊天。她告诉我,九月份的时候,爷爷走丢了三十多个小时。
九月的一天,爷爷出去遛弯,过了午饭点还没回来。奶奶穿上外套出去找。她不敢锁门,爷爷出门没带钱包、手机和钥匙,奶奶还给我爸和我叔叔打了电话。
我奶奶在家附近找,叔叔去他之前上班的厂子找,我爸开着车找。都没有找到人。“你爸一看都八九点了,就让我赶紧回家,说明天再找。我回家都不敢开门,怕你爷爷还没回来。”奶奶告诉我,结果证实,爷爷确实还没回来。叔叔告诉表妹爷爷走丢了,“她一下就掉眼泪了”。
第二天又找了一上午,还是没找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越来越担心。后来是一个开“摩的”的把爷爷送了回来。收了十九块车钱,我爸下楼付的。爷爷说他在一个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一整晚,他不知道要去哪儿。“你爷爷一进来,你爸和你叔一下就哭了。”“得亏晚上不冷,还能碰上好心人。”回来之后,爷爷躺了四五天,没怎么吃东西,也没怎么喝水。
这件事从头到尾,我不但不知道,还丝毫没有察觉。
我想不起九月的哪一天,爸爸表现得很反常。我的印象里,爸爸病了几天,话少了,睡得也早了些。我以为,那只是生病难受罢了。现在想来,爸爸就这样把我挡在狂风乌云之外。
反常的事是有一件,它发生在爸爸病好之后。有一顿饭吃芹菜拌腐竹,他突然跟我说,他第一次吃腐竹,是爷爷带着他。爷爷把叔叔哄睡着了,就把腐竹端出来。“当时哪见过这个啊,尝了一口,觉得可好吃了。”
这是爸爸第一次讲他和爷爷的事。他讲过奶奶教他学化学,讲过把蚯蚓扔到叔叔的枕头上,讲过开学之前藏起表姑的作业本,但没讲过他和爷爷的故事。
爷爷缓过来之后,能活动了,却还是呆呆傻傻的。他会看着看着电视就睡着,忘了吃没吃饭,也不记得吃没吃药。他不再炖排骨,不再泡茶喝,不再给南方的战友打电话。他遛弯要奶奶跟着,去医院要爸爸陪着,像个小孩子。
爷爷痴呆了之后,我总会想起以前,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去幼儿园。去医院打完疫苗,我不想去幼儿园,他立马打电话给传达室……我还是小孩子时,碰到害怕的事情,一直躲在爷爷的身后,而现在则一直在爸爸的庇护下。
(《北京日报》4.20 张雅涵)

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
上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