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光环褪去后的外企，确实被新一代大学生抛在脑后了
改革开放初期，松下电器作为第一家进入中国的日资企业，缓缓拉开了外企在华黄金时代的帷幕。
而今40年过去了，每逢求职季，招聘宣讲会上海报与条幅最张扬的是互联网公司，而不再是外企。调查报告显示，在2007年，有多达50.2%的大学生毕业后想去外企工作，而到了去年，这一数据下滑到18%。年轻人的“规模性逃离”在暗示：外企正从“神坛”跌落回“凡间”。
工资没涨多少
几十年前的中国，外企可是另一番光景。
1978年，邓小平出访日本，参观了当时被誉为“日本骄傲”的松下电器大阪府茨木工厂。很快，松下电器便成为了第一家进入中国的外资企业，正式“落户”。
经过短短9年的发展，松下就与4家企业合资成立了北京松下彩色显像管有限公司，是当时投资（248亿日元）规模最大的中日合资企业，职工达到6万余人。上世纪90年代大规模下岗潮出现时，在松下等外资企业供职的员工是不折不扣的“高收入群体”。
年轻人削尖了脑袋也要进外企，王胜利就是其中之一。1990年初，30岁的王胜利已经做到了大连市委组织部处级干部的位置上。犹豫许久，他还是递交了辞职申请——另一端，一个开发区日资企业的岗位正等着他。组织部部长找王胜利谈话，想问问他“非走不可的理由”是什么。
“有一天我女儿想吃螃蟹，我带她到了水产市场，从头走到尾，却发现我连一个螃蟹都买不起。我是一个父亲，但是那天我只能两手空空地带女儿回家。”王胜利停顿了一下，接着低声说道：“那家日企的工资是800块。”部长沉默，随后挥挥手放他离开了。
在那个大学毕业也只能拿到80块钱月薪的年代，进入外企，意味着能拿到十倍工资。但王胜利彼时没想到的是，短短20年后，房价不知道翻了多少倍，外企的工资却还是老样子。
2016年进入沈阳一家韩资翻译公司工作的苏蓝，第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两千多。那段时间，正赶上电视剧《亲爱的翻译官》热播，辽宁省某高校2013级德语系的群里曾有过一阵热议，因为剧中的情景，就是他们的生活。
“有时候觉得，这工作就跟电视剧里演得一模一样。踩着高跟鞋、穿着锃亮的皮鞋，西装笔挺地进入会议室，特高大上。”王倩倩沉默了几秒，补充道：“不过只是看起来很高大上。”
外企似乎已从“神坛”坠回人间，悲观主义者甚至叹道“外企黄昏已至”。梁欣就是在这场“黄昏”中走进了现役公司的大门。
自从就职于这家德资企业分公司后，梁欣的母亲每次打来电话，都要强调一遍“钱不够用一定要开口找我们拿”。
“其实像我们这种在外企工作的年轻人，家境一般都不会太差，也不会有多少养家糊口的压力。”梁欣说，虽然到手的工资很难让人满意，但包括身边的同事、领导都说，“这是大连同类型企业中待遇最好的了”。“我妈说了，宁愿我做工资不高但是比较体面的工作，”她自嘲。
特别缺人
苏蓝重新加入了求职大军。刷了几天招聘启事后，她突然放弃了——月薪三千几乎已是沈阳当地外资企业的薪酬天花板。
“我决定回老家了，”苏蓝跟室友告别，“我准备去做个自由职业的翻译，翻一单收一单的钱，这样日子过得还有动力。”
起薪低，外企对年轻人的吸引力自然远不如从前。与此同时，本土企业则在花大价钱“抢人”。以“有竞争力的薪酬”著称的本土IT/互联网企业越来越受年轻人的欢迎。
《2017应届毕业生求职状况调查报告》显示，去年，25%的应届毕业生选择在国有企业开始职业生涯，选择民营企业的则有19%，只有16%的毕业生选择了跨国公司。这似乎宣告着外企正在从“招聘鄙视链”的顶端跌落，而更加恐怖的是，它似乎跌入了谷底。
作为一名外企“老司机”，前亚马逊中国区副总裁张思宏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他带着好奇和落寞上网，输入“共享”“区块链”“新零售”“趣店”等关键词，搜索了一大圈后发现，除了比特币等几条外，他再也没有在“国内版块”找到任何和外企相关的商业新闻。“由此可见，中国商业这碗鸡汤，少了跨国公司的葱花点缀，一样可以做得香气扑鼻，精彩诱人！”
现实中，光环褪去后的外企，确实被新一代大学生们抛在脑后了。大四那年，王倩倩得到了某德国车企北京总部的面试机会。仅一天后，人力资源部就打来电话，询问王倩倩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你会觉得他们特别急切，就好像特别缺人一样。”
她的同学也被录取了，两个月后上司告诉她“真相”：“其实你德语挺差的，但没办法，谁曾想只有你投了简历。”
工作不稳定
一边是“招不到人”，另一边却又不断曝出外企大规模裁员的消息。
早在2013年6月，IBM就曾进行过一轮大裁员。去年，全球最大的硬盘制造商希捷宣布关闭其苏州工厂，并裁员近2000人；同月，全球第二大软件公司甲骨文也宣布裁减200个科研岗位，员工被要求在两个月之内离职……频繁的裁员，让人们不可避免地对外企工作的稳定性产生了怀疑。调查报告显示，毕业生更愿意选择国企或民企的一大原因就是外企“工作稳定性欠佳”。
干满一年之后，梁欣终于下定决心，准备离开这个“没有归属感的地方”。
不可否认，外企自有其优势：国际化的工作环境、标准化的流程、强大的专业支持系统与人性化的福利待遇——在这里，你有和办公区一样大的食堂，你可以把大衣放进专门的衣帽间而不是搭在凳子上，你有专门用于计算加班费的时间账户，每年至少两次出差接受培训的机会，以及近20天的带薪年假……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发现，再完美的福利制度，也隐藏不了其背后有限的职业发展前景。
（文中所有人物均为化名）
（《看天下》2018年第11期 徐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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