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头娘姨是很早之前对一种女佣的称呼,她们以为他人梳头为工作,服务对象都是女眷们。梳头娘姨个个长得干净灵巧,嘴也能说会道,眼能鉴貌辨色。这些本事是必备的,因为她们就是靠自己的客户对自己满意,然后再为其介绍客户。
梳头娘姨大多数是走家穿户的,也有个别人家要举办大事,叫梳头娘姨来为女眷们梳妆打扮。这些梳头娘姨如果单靠梳头挣钱也是微薄得很,但按小费来说,那就有一笔不小的收入了,如果再卖点凝刨花给客户,或是推销一把好的梳子,那梳头娘姨的生活还是过得去的。
我同学的祖母曾是个梳头娘姨出身的人,老奶奶说,她在初做梳头娘姨时,经同乡介绍,去一户在上海的四川北路上开了糟坊的人家为老太太梳头。
这家人家姓李。李老太太上了年纪,手臂不能伸张,于是,就经人介绍,请年轻时的阿奶去梳头。阿奶进了李家,李老太太就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她对阿奶说:“我要先汏头。”
阿奶就明白了,她拿出梳妆用的提篮,把事先准备好的刨花水用温开水泡着,然后用一把篦子为李老太太梳头。阿奶用篦子在刨花水中浸一浸,再为老太太梳头,这就叫“汏头”。于是,一边汏头,李老太太就一边和阿奶说话:“侬今朝给我汏头的刨花水是用啥东西一起泡过的?”
阿奶回答道:“我用慈禧太后一直用的那种刨花水为老太太洗头呢。”阿奶心里想,老太太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却没有想到,老太太打开了话匣子:慈禧太后她用的不是单单的刨花水,她是用榧子、核桃仁、侧柏叶一同捣烂了,泡在雪水里和凝刨花水兑着用。据说,慈禧太后是油性头发,每天早上起床,枕头上全是头发。她专门请了太医看病,于是御医专门为慈禧太后配了抿头的方子。这方子用的是薄荷、香白芷、霍香叶、当归等中药。慈禧太后一直按照这个方子让小李子为她梳头。结果,到了七十多岁时,她的头发还像黑色的天鹅绒一样漂亮。
后来,李老太太又说:“娘姨,侬帮我去小屋的抽屉里取把小剪刀好吗?”阿奶就按照吩咐进了小屋,打开抽屉时,看到抽屉里堆着很多零星的小钞和一些金银首饰。阿奶知道这是李老太太在测试自己的手脚是否干净。
果然,后来李老太太就对阿奶说:“侬为人很好,以后侬就一个星期来三次帮我梳头。”
后来,阿奶成了李家固定的梳头娘姨,老太太视阿奶为心腹之人,把家里的任何事情都讲给阿奶听。阿奶由此知道了老太太和自己儿媳妇平时关系不好,也知道了李家将要讨个孙媳妇了,叫蓝胞。
阿奶也帮李家太太梳头,李太太也有说不完的话,说自已做了十八年媳妇,总算熬出了头。说到将要过门的媳妇,这个叫做蓝胞的宁波小娘,李太太就兴奋起来,说蓝胞从小裹了一张蓝色的胎衣生出来的,按照老法人的说法,裹了蓝色胎胞的小姑娘命都好,如果是放在清朝,她就是皇后娘娘的命。自己一定会善待自己的媳妇,不会像老太太那样苛刻媳妇的。
阿奶两面都不敢得罪,每逢这个时候,她就听,等她们都讲完了,阿奶就挑她们最喜欢听的好话恭维她们。
后来,那个叫做蓝胞的孙媳妇进门了。阿奶看见新人,也就送了个红包给蓝胞:“新娘子,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我能为你梳头,真是三生有幸,红包虽少,见谅。”阿奶没有想到,自己刚说完,蓝胞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根金条塞给了阿奶,她对阿奶说:“今天大家都是喜庆,你帮我梳好头就可以了。”
这根金条足足有一两重,就在阿奶发呆时,蓝胞对阿奶笑了笑道:“我在上海有七大姑八大姨,以后我会帮你介绍生意的。”
后来,阿奶根据慈禧太后梳头用的配方,也在自己的刨花水里浸上了中药。当然她梳头的价格也上去了。蓝胞还真的为阿奶介绍了一份梳头的活儿。蓝胞的一位姨妈非常喜欢听京戏,还认了几位唱京戏的年轻人做了自己的干儿子和干女儿。阿奶就为这些唱京戏的旦角去梳头。说是梳头,其实阿奶是为他们供应刨花水的,因为好的凝刨花水用热水浸泡,便会渗出黏稠的液体来,用小毛刷蘸取搽在头发上,顷刻,刨花水光可鉴人,又便于梳理定型,且能散发出淡淡芬芳,京剧的花旦在登台之前要化装,也就用阿奶供应的凝刨花水了。
后来,上海解放了,阿奶年龄也大了,就在街道服务站里做了个普通的女理发师。说是理发师,可阿奶不会理发,只会梳头。于是,弄堂里的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会继续叫阿奶帮她们梳头。过去是阿奶提了个竹篮子上门为女眷们服务,现在是那些女眷们来服务站找阿奶梳头,阿奶也成为一个受广大群众欢迎的服务员了。
(《上海十八行》上海文化出版社 董鸣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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