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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8年04月21日 星期六

    陪读老人的笑声和眼泪

    《 文摘报 》( 2018年04月21日   01 版)
    陪读老人剪线头挣钱

        很难说得清,这间十几平方米的粮油店,究竟容纳了多少老人的笑声和眼泪。

     

        它距离被誉为“亚洲最大高考工厂”的安徽省六安市毛坦厂中学仅一墙之隔,陪读老人是店里最准时的客人。每天下午2点前后,逼仄的小店就被弯腰驼背、穿着袖套围裙的老人塞满。时针指向下午4点半,老人们准时离开,孙辈就快放学了,他们得回家准备晚饭。

     

        67岁的店主高绪琴老人在毛坦厂已陪读14年,14年里,她先后陪着3个孙辈在毛坦厂中学读完高中。今年,外孙女即将高考,高绪琴终于要回家了。

     

        她记不清,小镇何时多了一茬儿又一茬儿的陪读老人。几乎每个老人的故事都是相似的。他们大都来自农村,许多人不识字。为了在外务工的子女安心赚钱,老人承担了陪读的责任。那些被陪读的孩子,也多是他们一手带大的“留守儿童”。

     

        这个庞大的群体难以统计具体的数量。他们中,有的已经86岁,还有的老人前后陪读20年,送走了8个孙辈。

     

        这里少有背井离乡的漂泊感,“留在老家干啥?老骨头一把,农活也做不了了。”一位陪读奶奶语气很坚决,“我一点儿也不想家,我只怕给儿女添麻烦。”

     

        这里用得上我

     

        粮油店开在小镇的学府路上,向西不到百米,就能走到毛坦厂中学的老北门。贴着学校墙壁而建的学府路弯弯绕绕,各色商铺和越盖越多的“学生公寓”挤在一起,数以万计的学生和陪读家长在这里居住、消费,最终变成小镇GDP里不断上涨的数字。

     

        68岁的胡宜霞便是其中之一,对她来说,晚年离乡并不是值得悲伤的事情。一年前,当她又一次坐上汽车,离开几十公里外的老家时,她没有哭,“这里用得上我。”她说。

     

        这一次,远在江苏打工的女儿在电话里问她,能不能去毛坦厂照料外孙女的生活,电话这头的胡宜霞直点头。她很清楚女儿的处境,“不干了回来陪读,家里要用钱咋办?”

     

        “这个活儿轻松,就洗洗衣服,做做饭”。胡宜霞在电话里让女儿放心,“我一个人没有问题。”

     

        70岁出头的杨云觉得,在陪读这件事上老人没有立场说“不”。几年前,大孙女在毛坦厂中学就读,孙女一再央求奶奶能去陪她,可杨云正准备做心脏手术,后来手术成功,身子还没养利索,她就到了毛坦厂镇。孙女即将高三,紧赶慢赶,她总算赶上了。

     

        东北角则是高绪琴的“家”。她已经记不得在毛坦厂的14年里,自己搬过几次“家”了。不过,这次搬“家”她极其满意,四合院是平房,“不用爬楼梯了”。她的腿脚这几年变得异常肿大,脚脖子肿得像个桃子。

     

        14年前,她开始照顾在毛坦厂读书的大孙子。那时,毛坦厂中学还不是今日的“高考工厂”,学校只有如今的“一半儿大”,50岁出头的高绪琴觉得自己有一身用不完的力气。女儿替这个不识字的老人盘下了粮油店,又教她算账、进货,学了几次她就亲自上阵,让女儿外出打工。

     

        86岁的陪读奶奶赵真慧记得,自己是儿子陪着来的毛坦厂。房东瞅着老人直嘀咕:“你年纪这么大,出了事咋办啊?”“我身体好得很,没问题!”她笑呵呵地回应。

     

        一旁的儿子送完祖孙俩就准备回工厂了。站在狭小残破的出租屋,这个中年男人突然难受得不行。他忍不住对着一头白发的母亲说,太苦了,别遭这个罪,别陪读了。母亲笑着安慰儿子:“不怕不怕,老家来陪读的亲戚朋友这么多,都可以照应我。你放心走就是。”

     

        陪读老人无处可去

     

        在陪读14年的高绪琴眼里,这座繁华的小镇里,高层小区和商铺越建越多,可老人能去的地方越来越少。

     

        胡宜霞曾经过了一段“很痛苦”的日子。她太“闲”了,陪读这个活儿,比起昔日的农活和打工实在轻松得过了头。每天只需做一日三餐,再把孙女的衣服洗了便是。除此之外,她有大把空闲时间。

     

        来到毛坦厂镇,一开始,她跑去服装厂帮人叠衣服捆衣服,一天干十来个小时,工钱三四十元。女儿发现后不让她再做。

     

        李玉不识字,也不认路,因为害怕迷路,她不敢出门,买日用品只能靠孙女。她几乎没什么娱乐活动,常常一整天窝在没有阳光的屋子里。“打麻将?那是人家有钱人的事。”她摇摇头,“农民哪里打得起麻将。”

     

        起初,高绪琴的粮油店并没有听戏聊天这个“固定节目”。她习惯午后待在店里,拿出听戏机,放上一段庐剧,轻声跟着哼。这段音乐吸引来了源源不断的陪读老人。那时,她才注意到,毛坦厂的陪读家长里,有那么多和自己一样的银发老人。“他们都很少出门,没什么朋友亲戚,也没有什么消遣。”高绪琴说,“陪读老人无处可去。”

     

        陪读奶奶中,高绪琴是难得的有收入者。更多人,能仰仗的只有儿女每个月寄来的生活费,钱一个月一寄,有时几百元,有时1000元出头,房租只能从中掰碎了挤。房东们都很清楚老人的境况,她们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这些陪读奶奶好些天才凑够房租。

     

        在那间十几平方米的粮油店,一直延续着这样的“传统”:一批老人走了,暑假过了,又会来一批。这不是终结,而是轮回。

     

        一名在毛坦厂中学就读的高三学生说,正是这些默默流动着的老人,在深山里的毛坦厂镇撑起了一个个历经变故、离别又摇摇欲坠的农村家庭。

     

        胡宜霞的女儿女婿外出务工快20年了,生下孩子后,她在老家帮着带到了五六岁,孙女随后被接到父母身边,10余年过去,祖孙又一次重聚,地点在毛坦厂中学。

     

        “是我带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心疼?”胡宜霞毅然选择在67岁的年纪再次出发,老伴则留在老家,一边照顾田地,一边看护小孙子。

     

        (《中国青年报》4.18  袁贻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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