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牙利作曲家弗朗茨·李斯特在谈到“现代音乐家的地位”时曾说,有些音乐家“既精通音符又精通文字”,德彪西就是其中一位。
德彪西最早钟情于宏大题材,19世纪如火如荼的法国大歌剧虽已成为昨日辉煌,但其影响依旧深远。1889年,德彪西向剧作家梅特林克提出要求,将《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谱写为歌剧。从1893年起历经10年完成的这部歌剧,被认为是歌剧史上最卓尔不凡的杰作之一,它在很多方面都堪称歌剧的后浪漫时代最具创造力的里程碑之作。
在这部歌剧中,德彪西带来了一种“反歌剧”的新颖艺术,对于梅特林克的原作,作曲家几乎持有一种空前绝后的、近乎膜拜式的认同。正如音乐学家约瑟夫·科尔曼在《作为戏剧的歌剧》中所写的:“歌剧史上所有足智多谋、神机妙算、巧夺天工般融合同一的作品中,可以说《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是最奇特的一部歌剧。作曲家不是将某个观念、某种文学材料作为独特的素材转为自己所用,而是直接在一个戏剧原型中找到了全部所需。触动德彪西的,不仅是佩利亚斯和梅丽桑德的故事,不仅是关于这一故事的观念,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部戏剧体现的梅特林克的美学和形而上学的全部体系。”
除歌剧剧本与戏剧原作高度一体化之外,《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最大的创新还在于在深层艺术理念上对歌剧传统的反叛。德彪西对传统歌剧中高高凌驾于戏剧之上的音乐表达的抑制,契合了由崇尚自然的启蒙思想家卢梭在18世纪提出的戏剧音乐理念:“在小的音程之间徘徊,不要进行极端的活动,避免一切类似歌唱的做法,也不要有激烈的喧嚣和叫喊。乐音的强弱或持续,也尽量减少变化。只有这样的宣叙调,才可能正确地体现法语的清晰和纯正。”
在第四幕第四场,当佩利亚斯死于戈洛剑击的那一刻,梅丽桑德,这个歌剧舞台上最安静、沉默的女主角,只是含糊地唱道:“噢!噢!我没有勇气!我没有勇气!啊!”而这一幕就此结束,既没有诗意的升华,也没有激烈的抒情。如果以传统的歌剧表现手法来衡量,这是何等苍白无力的音乐表现?
梅特林克断言:“所有能用言语表述的一切,本身毫无意义。”因此,梅丽桑德的沉默,并非梅特林克和德彪西缺乏通过台词和歌唱塑造人物的能力,而是基于一种信念明确的艺术观。参加首演的苏格兰女高音歌唱家玛丽·加登在数年后写道:“在大多数歌剧舞台上,没有谁是沉默的。他们都在唱,所以他们永远不会懂得沉默意味着什么。我在沉默中传递给听众的力量超过我通过音符所达到的。”
(《光明日报》4.4 王纪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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