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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8年02月27日 星期二

    翻山越岭去拜年

    《 文摘报 》( 2018年02月27日   02 版)

        小时候,我搞不懂农村男人的地位,是过了一个又一个大年初一,才慢慢感受到的。

        每年大年初一凌晨,我父亲就悄悄叫醒睡意惺忪的弟弟,出门了。不到傍晚,是看不到家中仅有的两位男性的。他们首先步行四五里路去罗汉庄渡口坐渡船,下船后再步行五六里去唐家湾祭祖,祖坟都在高山区,需要翻山越岭。祭好祖,还要去给湾里的宗族长辈逐家拜年。我父亲的叔伯兄弟一家就有六位,父亲一家家去拜。结束后再到伯爷爷家拜年吃午饭,稍作休息后,又步行十来里,去给远在捞刀河镇上的大伯拜年。

        这样长途奔波,每次父亲和弟弟回家,都是一路风尘,满脸倦色,但他们眼神里却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喜悦。我妈和父亲说,明年要去受罪,你自己一个人去,咯细的伢子不能再遭这份罪!父亲什么也不说。我妈知道父亲犟,于是和父亲讨价还价,弟弟去可以,但是以后吃好午饭就坐渡船回来,不能再走那么远去捞刀河了。我妈又拴了一条有力的理由,“捞刀河你们年年去,怎么没看到捞刀河的来给你拜年?”

        父亲呵呵笑:“捞刀河的是大哥,大哥为大,我们去给他拜年是应该的。”

        我妈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小时候也吵过要和他们一起去,可我是女儿,从来没有这番走远路去拜年的经历。年复一年,父亲和弟弟之间的身高差距在减小,谈及对某些亲戚的见解,他们会如盟友般,什么也不说,彼此相视默契一笑。这时我甚至会暗暗妒忌,我要是一个“崽”多好!

        大年初一出行,父亲几乎没有骑过自行车。第一是要过河,带着自行车坐渡船不方便。第二,是记忆中的初一几乎没有晴过,雨雪天居多,道路泥泞,骑车如陷泥沼。

        祭祖要带香烛纸钱鞭炮,拜年要带礼品,吉祥讲究成双成对,如果送礼,每家必备两份礼品。父亲每年至少要给八家拜年,也就是要带十六件礼品,还有一个几岁的娃,这份艰辛是我后来每次想起都无法想象下去的场景。寒风冷雨中,一个男人勾着身子,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蓝布袋,牵着一个小男孩,蹒跚跋涉在泥泞的河堤上。想到这里,我的眼眶就热了。

        后来,我离开家乡到外地读书工作,回家过年必要求大年初一随同祭祖拜年。最开始我妈还是激烈反对,一个女孩家翻山越岭、穿荆越棘,很不像话。但是我非常坚持,因为这时我家扛大梁的父亲已经谢世,我能代替父亲完成的,似乎也只有大年初一他最坚持的事了。

        只有亲历这件事,才能真正明白这场跋涉的艰辛。好在后来的道路条件比以前好很多,马路修到唐家湾的高山上,弟弟开着别克车爬上去。我们把车停在河口的代销店,披荆斩棘去祭祖。走在前面开路的是弟弟和他的崽,再后来我也带上了我的女儿,虽然她长在大城市,我也一定要让她体验,这是她没见过面的外公曾经走过的坎坷路。

        许多地方是没有路的陡坡,弟弟肩上一边扛着我女儿,一边扛着他的小女儿,摇摇晃晃地爬上了高坡。他的背影不再单薄瘦弱,每年大年初一,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会来履行这场重要的家族仪式。他不用再扛着大包小包礼品给长辈们,现在有富余的钱了,一个红包就可以表达心意;也不用再走二三十里路,开车是半小时以内的路程。当我看着弟弟摇摇晃晃爬上山坡的背影,一样的平肩宽背,我仿佛瞥见了父亲,也一下子就懂了他所有的倔强与艰辛,懂了他所有未曾言说的古老的大年初一的意味。

        (《文汇报》2.15 唐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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