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第一部电影《盲井》前,李杨手上有300多万元存款,在那时的北京够买10套房。拍完第三部电影《盲·道》后,这位导演成了穷光蛋,银行卡上所剩无几。
在中国电影圈,生于1959年的李杨一直挺另类。有人将他归于中国第六代导演。但他表示,“我特别怕群体,我也不混圈子”。
许多投资人想找李杨拍穿越、搞笑的片子。他往往看了3页剧本,就拒了,他不想当“观众的痒痒挠”。
李杨的片子专注于现实题材,没有宏大场面和华丽特效。镜头始终聚焦那些灰色地带的边缘人群:从井下挖煤的矿工,到逃不出大山的被拐妇女,再到新片中被犯罪团伙牢牢控制的乞讨儿童。
他的电影透着某种不变的压抑,并不讨市场喜欢。因为请不动好的男演员,20多年没演过戏的李杨,只好自己担纲男主角。他一个人当5个人用,编剧、导演、演员、美术,甚至剪辑。因为没钱,一个镜头拍两三次必须过,李杨甚至还押上房产。他说自己是个“一意孤行的人”,“做事不考虑后果,想做就去做了”。
泡在朝阳图书馆成堆的文艺杂志中时,李杨读到刘庆邦的小说《神木》,欣喜若狂。他把这个讲述煤矿杀人诈骗案的故事放进抽屉,晾了两天后拿出来,觉得“就是它了”。
就着几碟花生米、拍黄瓜和豆腐丝儿,刘庆邦向李杨坦陈忧虑。他曾托朋友将小说塞到几位大导演手中,没人对这个题材感兴趣。谁都认可这是部好小说,可谁都知道拍成电影肯定不挣钱:写的是底层矿工,里面没有女主角,场景又不在城里,不能植入广告。
李杨不考虑这些。他从包里掏出合同和几叠现金,当即签下《神木》。
从河北、山西、宁夏辗转到陕西,李杨下了20多个幽深的煤矿,在窑洞或地窝子中,和矿工们一起生活。“我们就是一块肉,是几块石头夹着的一块肉。”一个矿工嘴里蹦出的话击中了李杨,“不是可拍可不拍,而是我有义务拍出来,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李杨说,没指望通过电影传递什么,只是讲一个故事。如果有人因为这个故事,关注这些群体所呈现的问题,这本身就是胜利。
因此,李杨用“盲”给自己的系列电影命名。网上有大量盗版片源,他都没去追究。
自从看过有关少年砍手党的报道后,李杨对流浪儿童群体念念不忘。早在十多年前,在采访一些少年犯后,他写了一个剧本《盲流》,但没通过审核。母亲中风后,他默默地抵押了房子,“想做的事现在一定要做”。媒体人郭宇宽回忆,李杨当时的语气挺轻松:“宇宽,你最近手头有钱么?或者认识哪个土豪能投资一点?”
郭宇宽怼回去:“我不认识土豪,我认识的都是很理性的企业家,人家的钱又不是偷来的”。挂了电话,郭宇宽放不下,想着李杨是个“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的人”,他自己凑了20多万元转给李杨。最终,靠吃百家饭,片子总算弄出来了。上映前,李杨“心烦意乱,十分焦虑”,其间他写出一本自述,书名叫“一意孤行”。他原本想起名“随意而为”,大学同学白岩松私底下不太认可,“李杨的价值与一定会有的痛苦,都恰恰来自他的不随意”。在书的前几页,白岩松写道,李杨或许真是个“一意孤行”者,但他不会独行,路还长,“可能一意孤行者,只是提前出发的人吧”。
(《中国青年报》2.7 郭路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