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舂锄岂言休,万古不磨自在心
6日凌晨,饶宗颐先生于香港在睡梦中安详离世,享年101岁。学术界一片悼念惋惜之情。人们敬重饶宗颐,不仅因为他是“汉学泰斗”和“亚洲文化的骄傲”;也是追念一代学人对数千年中华文化积淀不断挖掘、整理、研究的赤子情怀;更为他潜心做学问、享受人生快乐的自足精神所感染。而让传统文化在当下时代重焕光彩,是饶宗颐先生倾其一生的努力方向。
“我的学问是中山大学濡染出来的”
饶宗颐自幼秉承家风。他生前曾说,人生第一个导师是父亲饶锷。曾有人问他,为什么能够成为“超级大师”?他说,超级大师不敢当,但是能有今天的成就最主要的原因是没有上大学,“因为大学只能够学到一两个门类,但是父亲给我打开的天空、建立的基础是无科不修,按照中国传统的做学问方法,其实是文史哲相通,文中有史,史中有哲,哲中有文。”“我有五个基础来自家学:一是家里训练我写诗、填词,还有写骈文、散文;二是写字画画;三是目录学;四是儒、释、道;五是乾嘉学派的治学方法。”
除却家学根基深厚,饶宗颐后天的治学之勤也令人叹服。入中山大学广东通志馆后,他遍览馆里收藏的所有地方志。他在曾对记者说,“我的学问是中山大学濡染出来的,我感激中山大学”。
1939年,日军占领广州,中山大学被迫迁往云南澄江。饶宗颐在途中染疾,滞留香港。期间,先后结识商务印书馆前任总经理王云五和近现代著名学者叶恭绰。后在港大任教,主讲诗经、楚辞、诗赋等。七十年代,他首次将敦煌写本《文心雕龙》公之于世,成为研究敦煌写卷书法第一人。此后,出版《敦煌白画》,专研散落在敦煌写卷中的白描画稿,填补了敦煌学研究空白。
“有了他,香港就不是文化沙漠”
作为一位温厚导师,饶宗颐奖掖后进是出了名的。八九十年代,中生代的一批学者,包括荣新江、赵和平、郝春文,还有一些年龄大一些的,像姜伯勤、陈国灿、项楚,包括李均明、王素、刘钊等,都已经年轻有为。饶宗颐就请他们来港访问,指点他们。现在这批人都是国内研究敦煌学、研究古文字的中流砥柱。
金庸先生所言,有了他,香港就不是文化沙漠。其奥秘正在于此。
“饶宗颐先生是香港的文化名人,香港大屿山《心经》简林等许多景点都有他的墨宝。”曾在香港浸会大学饶宗颐国学院工作数年的西北大学文学院教师孟飞说,“饶宗颐国学院是香港第一所而且是目前唯一的一所国学院,其直接启动资金为饶先生捐赠书画筹措的4600万元港币。国学院的重大活动,饶先生即使因为身体状况不能亲自出席,也定会请家人代表。即使在握笔作书已十分困难的情况下,饶先生还为国学院策划出版的‘汉学丛书’和‘国学丛书’亲笔题签。”
“我的中国梦就是中华文化复兴”
身为中华文化沃土上成长起来的一代文化大师,饶宗颐被誉为“业精六艺、才备九能”。但《〈古史辨〉第八册》的编纂成了毕生憾事。
中华书局学术出版中心主任俞国林回忆:1940年,在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编纂的《责善》半月刊上,刊发了一篇《〈古史辨〉第八册(古地辨)拟目》的稿件,署名为“饶宗颐编”。自1926年起,《古史辨》先后出版七册,以顾颉刚为代表的“古史辨派”从此登上中国学术舞台。时年仅24岁的饶宗颐极为顾颉刚所器重,受命担当起编辑《古史辨》第八册的重任。然而,《古史辨》第八册只发表了这份包含50多篇文章的目录,并没有出版。
“顾先生把我带进古史研究的领域,还让我参加《古史辨》的编辑工作,结果我却交了白卷。”半个多世纪后,饶宗颐在一篇文章中回忆这件往事时说,由于他的学术观点发生变化,“遂使《古史辨》仅留下七册,而没有第八册,这是我的罪过”。
多年来,俞国林和同事们一直积极推动《古史辨》第八册的重新编纂,终于获得饶宗颐的应允。在饶宗颐指导下,港大饶宗颐学术馆的郑炜明、胡孝忠等学者把当年目录中所选定的文章基本搜罗齐全。“如今,饶公溘然长逝,这部书还在编校,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俞国林说,除《古史辨》第八册,饶宗颐还将汇集了他毕生全部著述的《饶宗颐著作全集》交予中华书局出版,规模将达到25册。
2011年饶宗颐被推选为西泠印社第七任社长。
历经百年沧桑,他始终有个信念:“我的中国梦就是中华文化的复兴。”他认为,我们既要放开心胸,也要反求诸己,才能在文化上有一番“大作为”,不断靠近古人所言“天人争挽留”的理想境界。
在科技发达、社会巨变的时代,如何不使人沦为物质的俘虏,求索古人的智慧,一直是饶宗颐思索的命题。饶宗颐对中华文明及其传统文化,充满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我们的文明,是世界上唯一没有中断过的古老文明。尽管在近代以后中国饱经沧桑,但历史辗转至今,中华文明再次展露了兴盛的端倪。我辈的使命是什么?我以为,21世纪是重新整理古籍和有选择地重拾传统道德与文化的时代,当此之时,应当如何善加运用,开启和光大传统文化的宝藏?”
这番追问,至今听来仍振聋发聩。
网友说
皓明:什么样的人才配称“国学大师”?在知识爆炸的轰鸣中,如何才能培养出精神领袖?需要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小艺:真正的大师并不看重标签。只要踏实治学,勤恳探究,就足够。正是这精神才值得我们敬仰。
如鹿慕溪:当人人都在读“10万+”的鸡汤文,饶老潜心于学术“为往圣继绝学”的精神显得愈加珍贵。
楚彧:但凡大师,都是能耐得住寂寞的用心治学之人。这是当今时代的稀缺之物。
(综合《文汇报》《光明日报》《北京日报》《新华每日电讯》《广州日报》《羊城晚报》2.7 许旸 杜安娜 练洪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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