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风趣幽默的漫画而闻名天下的大画家,非丰子恺莫属。日前,笔者拜访了丰子恺的长外孙、物理学家、中科院研究员宋菲君先生,聊起外公丰子恺的很多轶闻趣事。
一抽屉速写本
丰子恺喜欢从日常生活中取材。抗战前在故乡时,他曾画过一个人牵着几只羊,每只羊的颈上都系着一根绳子,画好了挂在墙上,正好被家里挑水的农民看到了,他笑着说:“牵羊的时候,不论几只,只要用一根绳系着带头的那一只,其余的就都跟上来了。”丰子恺听了恍然大悟,感慨:“看来要画好画,不能光凭想象,必须仔细观察事物,还应多向各种各样的人请教。”
自从画羊得到启发后,丰子恺十分重视对周围事物的观察,为了记下观察所得,他随身带一本速写本,自制的,简陋而实用,旁边可以插一支铅笔,藏一小块橡皮,利用这个速写本,他把捕捉到的可以入画的每一个镜头都画下来,当然只是轮廓神态,回来后还要加工。如果画的是人,还不能让他们知道,否则他们的神态马上就变得不自然了。这种“偷画”常常给他带来麻烦,使他遭到怀疑和白眼,所以有时他只好把印象记在心里,回家之后再凭借记忆画出来。丰子恺的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晚年,一抽屉都是他的速写本,可惜经过十年动乱大多荡然无存,唯一留下的一本珍藏在宋菲君手中。
作画为换逃难钱
生逢乱世,命运多艰,丰子恺亲自设计的故乡居所“缘缘堂”在1938年毁于日军的炮火,一家人也踏上了逃难的道路。
“据母亲说,当时日军在广西南宁登陆,浙江大学学生、教师扶老携幼,向贵州逃去。他们一家人也加入了逃难的大军,可是外公居然连路上的盘缠钱都没有,艺术家不善理财,家中竟无积蓄,最后是孩子们拿出自己每年一元的压岁钱,凑在一起勉强上路。”不过丰子恺也有自己的办法,每当钱花完了,他就地开一个画展,筹集到一些路费接着走。
逃难路上,丰子恺为了一家人也不得不做一些违背自己艺术原则的事情,比如,用画换取一家人搭车的机会,令他痛苦不已。丰子恺事后感叹:“为了交换一辆汽车,我不得不在昏昏灯火之下,用恶劣的纸笔作画,这在艺术上是一件最苦痛,最不合理的事!但我当晚勉力执行了。”这一路走一路画,丰子恺“艺术的逃难”竟成了亲友口中的一个典故。
希望自己的画速朽
每个画家都希望自己能留下传世之作,让自己的作品几十年几百年后仍然被人们传颂欣赏,可是丰子恺却希望自己的作品“速朽”,甚至他还专门刻了一个章,叫做“速朽之作”。
宋菲君听母亲提起过,她在上小学的时候,常见父亲画当时社会上贫苦人们的情景,母亲很疑惑,因为图画老师教孩子们画花、鸟、风景等,所以在孩子的心里,只有美观的东西才能入画,可外公为什么偏偏要画那些蓬头垢面的穷苦人和他们的悲惨生活呢?
丰子恺只能对年幼的女儿浅显地解释说:“有的画并不是为了装饰和欣赏的,而是使人看了看可以想想,想出点意义来。”
在那个时代,一个有正义感的画家,不可能不把笔锋投向现实社会,丰子恺是被这黑暗的社会激怒了。他说:“于是我就当面细看社会上的痛苦相、悲惨相、残酷相,而为它们写照。”
其实丰子恺对人世间这些伤心的景象也是不愿多画的,他曾说:“对社会上残酷、悲惨、丑恶、黑暗的一面,我的笔不忍描写……”所以他为这些画专门刻了一个章,叫做“速朽之作”,他希望这些画速朽,这些景象快点消灭。
每当丰子恺画这些“速朽之作”的时候,家人总能看看到他脸上流露出严峻、悲愤的神色,完成一幅“速朽之作”后,又总是那么忧心忡忡,闷闷不乐。
1949年4月间,丰子恺正在香港办画展,忽然传来了百万雄师过大江的好消息,他兴奋地通宵未眠,谢绝了好友们劝他定居香港的美意,搭上了回上海的末班飞机回到祖国。新中国成立后,丰子恺欣喜若狂,他说:“触目惊心的景象一去不返了,我那些速朽之作,也可以宣告朽了,这些景象都变成了过去的噩梦,我真高兴啊!”
(《北京青年报》1.13 张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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