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
20世纪30年代,在上海西藏路汕头路路口的书寓里,有这样一位善弹琵琶的女子。她本是前清状元宰相的后代,父亲是个纨绔子弟,把家产挥霍一空。13岁时母亲病逝,继母以她擅长琵琶为借口,把她推入了青楼。
她叫潘妃,就是后来的潘素。她曾以为自己将暗无天日地在欢场中度过此生,结果却遇到了为自己“青衫湿”的“江州司马”。他叫张伯驹,和末代皇帝溥仪的族兄溥侗、袁世凯的次子袁克文、奉系军阀张作霖之子张学良,并称“四公子”。
在盐业银行任总稽核的张伯驹,每年到上海分行查账两次,张的好友孙曜东回忆:“查账也是做做样子的,他来上海只是玩玩而已,结果就撞上了潘妃。”
张伯驹第一次见到潘妃,她弹了一曲琵琶,顿时惊为天人。孙曜东觉得两个人是“英雄识英雄,怪人爱怪人,一发而不可收,双双坠入爱河”。
这时的张伯驹,已经有三房妻妾。这次他去上海任盐业银行总管理处总稽核时,三夫人王韵缃是准备随行的,但她又要管理全部家务,也放心不下儿子,最终没能成行。这一念之差,也成就了张伯驹与潘妃的邂逅。
潘妃当时已经名花有主,国民党某中将臧卓和她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潘妃却决定跟定张伯驹。恼羞成怒的臧卓把潘妃软禁在西藏路汉口路的一品香酒店。孙曜东说:“张伯驹在上海人生地不熟,对手又是个国民党中将,硬来怕惹出大乱子,他只好又来找我。我趁天黑开出一辆车带着伯驹,先到静安别墅租了一套房子,说是先租一个月,因为那儿基本都是上海滩大老爷们的‘小公馆’,来往人很杂,不容易暴露。然后驱车来一品香,买通了臧卓的卫兵,知道臧不在房内,急急冲进去,潘妃已哭得两眼桃子似的。两人顾不上说话,赶快走人。我驱车把他俩送到静安别墅,对他们说:‘我走了,明天再说。’其实明天的事伯驹自己就有主张了:赶快回到北方,就算没事了。”
自那以后,在欢场强颜欢笑的潘妃不见了,她成了潘素,著名青绿山水画家。张大千说她的画:“神韵高古,直逼唐人,谓为杨升可也,非五代以后所能望其项背。”
张伯驹的大房夫人早已离世,1948年二夫人邓韵绮与张伯驹离婚;1952年,三夫人王韵缃也和张伯驹离了婚。只有潘素留在了张伯驹身边。
在两人结合40年后,年近八旬的张伯驹到西安女儿家小住,与老妻暂别,仍然写下深情款款的《鹊桥仙》送给潘素:“不求蛛巧,长安鸠拙,何羡神仙同度。百年夫妇百年恩,纵沧海,石填难数。白头共咏,黛眉重画,柳暗花明有路。两情一命永相怜,从未解,秦朝楚暮。”
(《山河小岁月》中信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