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里的温暖记忆

    ■张丰

    南方的冬天,有时候也会很冷。南方人甚至会羡慕北方人,你们温度是很低,但是室内有暖气啊,家里就像春天一样。其实,在北方也有很多地方没有暖气,那才是刻骨的冷。

    我经历过的最冷的一夜,是春节假期开学后。我和几位同学,在周末的晚上回到我们县城。晚上7点的小火车,回到县城已是晚上11点。在大城市,这不算太晚,但是在上世纪90年代的县城,已经没有什么车可以回到乡镇了。

    我们来到以前读高中的地方,学校附近就是农田。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麦秸垛,这是最容易避风的地方。不管风从哪个方向吹来,总有一面是背风的。草垛似乎还留有白天太阳的余温,如果你挖一个洞钻进去,应该很暖和。我们没有挖洞,挖四个人能钻进去的大洞,草垛也就散了。我们在背风的一侧蹲下,四个小伙子偎在一起。

    开始的时候,还能谈笑风生,但是很快身体就出卖了我们。有人的牙齿开始发出哆嗦的声音,人冷得发抖的时候,上下牙齿已经开始打架了。我们开始站起来,围着草垛跑步。你不能跑得太快,那样热出汗,很容易冻感冒。刚刚跑到身体发热,就改为慢走,实在累了就休息几分钟。就这样,我们围着草垛转了好几个小时,早上5点,大家各奔东西,去搭乘第一班车,回到乡下的家。

    我们这个县城,处在黄河和淮河之间。冬天冷的时候,气温可以降到零下10度。没有人用暖气,也没有人用空调,我所在的村庄,直到1997年才通上电呢。甚至,也很少有人烧煤球取暖。相当长的时期内,煤球也算是奢侈品。

    小时候,我们都很喜欢上学,因为教室里人多,就比家里暖和。读小学的时候,教室甚至没有玻璃,装的是白色透明塑料布,夏天就把它揭下来。冬天下雪的时候,我们会穿着胶鞋走路到学校,在土地化冻的过程中,路面非常黏,可以把一年级的孩子牢牢地黏在地上,让他哭出声来。到教室里,我们就换上母亲制作的棉鞋,但是这并不足以支撑我们安心上课。脚开始发冷,不知谁先撑不住了,跺脚,于是整个教室里都会跟着响起此起彼伏跺脚的声音。到下课就好了,大家可以踢毽子、跳绳,或者发疯一样地相互追逐,把自己搞得满面通红,还要感叹一声:好热啊。

    我们的取暖方式是完全自然的。穿厚厚的棉衣,棉花是从自己家地里摘的。盖厚厚的棉被,棉花和布都是自己家的。被子重达12斤,非常厚。考上大学的时候,母亲给我准备了两个被子,这是我最重的行李。但是,到了学校却发现,宿舍里有暖气,冬天室内温度有20度,根本用不着这样的厚被子。

    后来我到成都工作,这里是南方,我告诉母亲,以后不要再给我做12斤重的被子了,这里真是一点都不冷呢。母亲很失望，除了做被子,她已经不能够再为我做什么了,这让她很难过。

    （《新华每日电讯》2017.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