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前夜

    ■【瑞典】皮特·恩格伦

    1914年8月4日夜晚，空气温暖，远方隐约飘来音乐声。艾尔芙莉德与她的弟弟待在他们位于德国阿尔特班霍夫大街17号的家里，但他们听得到外面的声音。

    声音慢慢变得愈来愈大，于是他们意识到有事发生了。他们冲出门外，沿着街道跑向有如堡垒般的黄色火车站。车站前方的广场上挤满了人，电灯也都点亮了。弟弟大喊：“他们来了！第一四九步兵团来了！”

    所有人等待的就是这个：第一四九步兵团，这座城镇自己的部队。他们正要前往西部战线。这场战争的对手是俄国人，这个来自东方的威胁在波美拉尼亚居民的心头上萦绕不去，而施奈德米尔的居民也不例外。俄国边境距离这里不到一百五十公里，而且从柏林通往柯尼斯堡的铁路干线也穿越这座城镇，所以恐怕这里会自然而然成为东方那个强大敌人的攻击目标。

    正如那些在笨拙的摸索当中跌跌撞撞地把欧洲引入战争的政治人物和军事将领，施奈德米尔的居民也和他们面临着差不多的情况：信息虽然有，却几乎总是不够完整或来得太慢，其中尤以谣言最多。这些传言全都是子虚乌有，但这是后来才知道的事情。就目前而言，大家似乎什么都愿意相信。施奈德米尔的居民和大多数的德国民众一样，都认为这是一场防御性的战争，一场别人强加在他们身上的战争。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把仗打完。人们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希望，同时正义感爆棚，认为自己面临着一场与黑暗力量的重大较量。这种激昂的情绪席卷了施奈德米尔、德国与整个欧洲，无一事也无一人能够幸免。

    艾尔芙莉德听到弟弟的喊叫之后，接着就亲眼见到了一排接着一排的士兵健步走来，当他们走近车站前那一大群民众时，乐队随即演奏起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曲调。士兵齐声高唱，一到副歌部分，围观的群众更是立刻跟着唱了起来：亲爱的祖国，请放心，看那挺立不懈的卫兵，莱茵河上的卫兵！ 

    接着，第一四九步兵团并肩列队涌上站台，像是一道灰色的大浪。每个士兵身上都有长长的花环，枪口上都插着翠菊、紫罗兰与玫瑰，仿佛他们打算用花来射击敌人。士兵的表情都很严肃。不过，艾尔芙莉德确实看到了一名面带笑容的士兵——一个她认得的中尉。他名叫舍恩，她看着他向亲人道别，然后从人群中推挤而过。她看见旁观的众人拍着他的背，拥抱他，亲吻他。

    欢呼声震耳欲聋，士兵的脸都挤在敞开的车门口，花朵飞过空中，广场上的许多人突然哭了起来。

    “后会有期！我们很快就会回家的！”

    “别害怕！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我们会回来和妈妈一起过圣诞节的！”

    前进的火车上传出激昂的歌声。她只听到了副歌的一部分：“……在家里，在家里——我们将会团聚一堂！”然后，火车就消失在夜色里，消失在夏夜那片温暖的黑暗当中。

    艾尔芙莉德满怀感动。她走路回家，努力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美丽与哀愁：第一次世界大战个人史》中信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