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贪就贱

    ■知知堂 

    单位食堂是自助餐，随便吃。今天中午有咕咾肉，是我特别喜欢吃的，就多夹了几块，结果吃不下了，剩了几块在盘子里，自己看看有点难为情。平日有时也会剩下一些菜，那是因为菜太辣，而我不能吃辣，不得已只好剩下，这我能原谅自己。但今天剩下咕咾肉，则完全是因为贪吃美味而多夹的，所以我为自己的贪而感到难为情。

    佛教有三毒之说，指的是贪、嗔、痴，而贪排在第一位，可见人性之贪，无时无处不在。

    废名有一个侄子，常喜欢写文章，而且想当作家。废名很不赞成侄子年纪轻轻就忙着要写文章，希望他学孔夫子“志于学”。废名专门找侄子谈过话，说自己年轻时也有这样的念头，如今则很惭愧。然而这位侄子就是听不进去长者之言，废名没有办法，只得在文章中发发感慨：“少年人贪写文章，是不立志。原因是落在习气之中。”

    我平日也写写小文章，但凭良心说，吃咕咾肉我贪，写文章我却不贪的。我写东西，斟斟酌酌，慢慢悠悠，用我们扬州人的话说就是摸，一篇几百字的短文，摸个十天半月是常事，我的文章都是这么摸出来的。

    文章可博名利，多写文章，趁早出书，其实是理所当然的，名利毕竟是好东西，哪个不爱。像我这样写文章，自然也就与名利无缘矣。其实不贪总有不贪的好处，便是少了许多的惭愧。

    我五十多岁才出第一部作品集，出版不过两年多时间，如今再去翻翻，不少文字已让自己看了要脸红。若是年轻时就贪写文章，三十岁就出书，那文字怕就更不能看了。

    咕咾肉美食也，写文章雅事也，然皆不可贪，一贪就贱，徒增惭愧。美食雅事尚不可贪，何况其他？

    （《羊城晚报》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