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来看看你呀

　　■乔叶

　　夏末，受邀参加了武汉的一场读书分享会，主办方发了预告。心里一动，想到了她。当年她在郑州时，我们过从甚密。她有一场隐秘炽烈的情事，我是最近距离的见证者。后来她伤得颇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郑州。

　　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只是隔三差五会辗转听到她的消息，知道她这么多年一直在武汉。她会看到预告吗？看到后会来看我吗？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果然。那天下午，在分享会的主场，我刚要进去，被谁拉住了胳膊。

　　是她。她笑着，笑得很努力。微微发了福。你呀。你怎么来啦？我说。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呀。你挺好的吧？挺好的。你也挺好的吧？是呀。我们俩相对傻笑着。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一条围巾，说记得你很喜欢买围巾的，这个颜色还不俗气，桑蚕丝的，夏天也适合戴。你这一行，容易有职业病，戴上围巾，保护颈椎。

　　我接过来。没什么可给她的。可是，她这么急着给我，是立马要走了吗？我就是来看看你，她说。又说，小孩子还在家里，我得赶快回去。好的，好的。快回去吧。我忙不迭地说。 

　　她看着我，似乎是在辨认到底是不是我，又似乎是想要多看我两眼。我也看着她。两个旧人，互相看着，傻笑着。没别的话说。当年，我们两个说了多少话啊。

　　主办方过来催我进场。你赶快进去吧，我真的该走了。她说着就往前走。

　　我也知道自己该进去了，可是又鬼使神差地跟着她走起来。这么多年没再见，谁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或许，没有什么下次了。

　　你回去呀。她停下来，对我说着，眼圈红了。我一把抱住她，就哭了起来。人到中年，活得坚硬。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不要哭，你一会儿还要对着那么多人……她说着，也哭了起来。我们就那么哭了一会儿。

　　好了好了，真该走了。她又说。我就是来看看你，就是来看看你。这句话，她已经说了好几遍了。好像除了这句话，没别的可说了。我知道，我说。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在她眼里，此时的我，是我。此时的我，也不是我，而是她往昔最刻骨铭心的那些事，是最隐忍、艰难和委屈的那段岁月，是最凄美的爱情和青春。其实，所有的故人那里，都储存着当年的自己。

　　我就是来看看你呀。无言可应，唯以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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