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行
一
六年前有机会去南极,一个不看企鹅都难的地方。
出发前有位小朋友求我。“给我带个企鹅蛋回来吧?”“不行!根据《南极条约》除了拍下的照片,我们不能带走那儿的任何东西。”“那就代我抱抱企鹅吧!”小朋友失望了。“也不行!人类必须同企鹅和所有当地动物保持五公尺距离。”
《南极条约》的宗旨就是保护南极,当然也包括世世代代生活在那儿的一亿多只企鹅。我们在南极一个星期登岸十三次,每次上下船都要仔细清洗长筒靴底沾着的泥沙,然后消毒。作为领队的探险队员还会把先前登岸者不小心落在那儿的垃圾捡回船上带走,我们当然也不敢怠慢。
从中国漂洋过海去看企鹅,实际上挺辛苦。我们先飞十三个小时到巴黎转机,然后再飞十三个小时到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第二天上午再飞四个小时到阿根廷最南端火地岛上的乌斯怀亚港上船。接着是整个行程中最艰难的四十个小时海上颠簸,处于“西风带”的德雷克海峡必定巨浪滔天,船上的乘客十之八九晕得躲在房间里面,甚至无法起床。但到了南极,远远望见冰原上的成千上万只企鹅,每个人都会满血复活,精神焕发。
二
真的到了南极,看到了无数只企鹅,不只是审美疲劳问题。一大群企鹅聚集在一起会很吵闹,而且很脏很臭,至少我们看到的那几种企鹅在孵蛋季节就是如此。
先说吵闹。企鹅嗓门挺大,几百上千只成帮结伙,很远就可以听到一片嘈杂,尤其是对歌求偶的季节。别看它们样子老实,内部矛盾还是时有爆发!南极冰天雪地,企鹅要在零下四十度的冬天筑巢生蛋传宗接代,“建筑材料”极度缺乏,附近的小石块很快就被捡完,只好越跑越远去找寻。奸猾一点的就会去偷邻家的石头,弄不好被发现,就打起来,热闹得很。
再有就是婚外情引发争端。企鹅说是终生一夫一妻制,比咱们人类还忠诚,实际上也常有出轨举动,闹起家庭纠纷。不过我们在那儿时间短,没遇上婚变的好戏。听到分贝最大的企鹅尖叫,是他们的陆上天敌贼鸥突然来袭的时候。贼鸥的攻击目标不是成年企鹅,而是自空而降掠夺企鹅蛋(或小企鹅)去吃,凶狠的还会到孵蛋的企鹅身下硬把蛋抢走。
我用相机拍下了企鹅的一次成功自卫反击战,显示了它们团结合作的一面。先是一些企鹅发现天上贼鸥飞近,发出空袭警报式的喊叫。贼鸥无法突袭,只好落在一片企鹅窝巢之间的空地上。十来只企鹅马上排成一个圆圈,把贼鸥困在当中,不让它突围接近自己的家。贼鸥左冲右突不能得逞,还不断受到企鹅的追逐和攻击,无可奈何只好飞走,另找机会。
说到企鹅的家,只能用既脏又臭来形容。我们去的一月份正是南极企鹅孵蛋的时候,白色的冰原上整整齐齐排列着数以千计的企鹅窝巢方阵,相互之间的距离有一米多。每个用小石块垒起的小窝里面都有一只企鹅一动不动地孵着蛋,它的另一半则外出觅食。
南半球企鹅有十多种,帝企鹅据说很注意自身的清洁卫生,可惜我们没见到。那几天遇上的三种,帽带企鹅、金图企鹅和阿德利企鹅,全都在家里吃喝拉撒,腥臭味道老远就可以闻到。
有一次,一列十来只企鹅正好从我们面前走过,按规定必须让它们先行。它们沿着岸边走了好几个来回,等到带队的那只纵身跳入水中,其他企鹅也跟着一个个入海。别看它们又胖又傻,水中却十分灵活,稍有闪失就会被海里的天敌海豹捕食。过一会登岸,这些企鹅已经吃饱磷虾,全身洗得干干净净黑白分明,可爱许多。
(《文汇报》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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