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底的一天，小圆和妈妈张英来到山东西霞口神雕山野生动物园。在经过狼山时，张英抱起女儿，快速离开，因为那里正上演着一场秀。
一位男性游客刚在动物园设置的摊位上买了一只活鸡，扔进围栏。四五匹狼一拥而上，撕咬吞食。人群爆发出欢呼，一些小男孩被父亲扛在肩上，学习“男子汉应有的血性”。
“与猕猴相戏，跟海豹握手”，这是山东西霞口神雕山野生动物园的宣传词。400多种、3000多头（只）国家I、II类保护动物生活在此。园区日均接待游客数量约为3000人。
在旅游旺季，深圳野生动物园一天要接待2万名游客，广州长隆野生动物世界曾创造单日接待游客8万人的纪录。动物学家指出，这些动物园都或多或少存在动物权利处置不当的问题。
村里自建动物园
在张英和小圆所在的旅游团里，很多人都是奔着神雕山野生动物园到山东旅游的。它成立于1997年，由西霞口村自建。经过20年发展，已经成为各类榜单中“全国排名前十的动物园”。
一过检票口，小圆就蹦蹦跳跳跑上石阶。她最先看到的，是两只遍体金黄的老虎，它们叫金虎，是孟加拉虎的变种。
“它们为什么不吃肉啊？”小圆问妈妈。旅行团里，有游客开始对着金虎嚎叫，买来肉块扔进去，两只老虎毫无反应。它们耷拉着脑袋，眯着眼睛，趴在树荫下乘凉，显露出肥胖的肚腩。
“兽中之王竟然睡这么萌，真是醉了！”一位游客不满意地嚷嚷着。当导游提到“镇园之宝”，简介板出现“极危”“珍稀”等字眼时，有人会停下来，拍两张照片。在小圆看来，狮虎兽、美洲狮和老虎“没啥区别，都没精神”。
对此，野生动物爱好者林涧表示：“像金虎这样的变种动物没有生态意义，不是濒危、国家一级。”他还发现，在国内的很多动物园里，所谓的“珍稀”猫科动物园区的树木都被细密的铁丝网围住，“连磨爪子的地方都没有，应该提供人造平台和枯树干的。”
林涧几乎走遍了国内各大动物园，发现珍禽异兽都是吸引游客的卖点，“不过是满足了人类的畸形审美。”比如在北京动物园，白虎就是受到游客广泛欢迎和喜爱的动物。
它们都不是自然环境里会有的动物。林涧解释说，金虎、雪虎、狮虎兽等都是通过非正常方式培育的，例如近亲繁殖或跨物种繁殖，大多饱受遗传病的困扰。
投喂动物惹争议
在多家旅游网站上，神雕山野生动物园被人称为“中国最好的动物园之一”。那些旅游攻略几乎都会提到一个展区——“猴监狱”。
在占地数十亩的猴山里，这个面积不足30平方米的笼子吸引了绝大多数游客的目光，里面关着大大小小十几只猴子。“猴监狱”门口立着一块公告牌，列举了偷盗罪、伤人罪、流氓罪等五类罪行和监禁期，落款为猕猴王国。
现场的动物管理员称，关在里面的猴子确实犯了错，不是随便抓几只关起来。高墙外是另一番景象。这里的猴子大多坐在山坡上，体型比笼子里的要胖出好几圈，地上满是游客扔来的花生和果干。
和国内很多动物园一样，这里贩卖猴饲料，篮子上写着“出售水果，戏逗猕猴”。饲料还剩一半时，管理员就开始打电话催补货，园内的饲养项目基本由西霞口村的村民承包。
对此，神雕山野生动物园解释道：“当初设置投喂动物，是为了丰富园区游览内容，提升游客体验度。该项目比较受游客欢迎，但是园区对投喂动物有严格规定，只有部分动物可投喂，不是所有动物都可以，而且投喂的动物饲料全部由园区提供，游客不得私自采购，确保食品安全，而且投喂量也是每天固定的。”
西宁野生动物园副园长齐新章介绍，从2017年开始，他们取消了所有有偿投喂项目。猴山前立有专门制作的公告牌，解释为什么不要投喂食物。园方还派了好几个管理员专门提醒游客。
齐新章说，“游客都希望看到动物动起来的样子，但无论如何，每天提供的喂养量都应该有一个上限。”他表示，游客游览动物园的诉求，还普遍停留在猎奇和娱乐层面。
2017年9月1日，广州动物园停止了已有24年历史的马戏表演项目，但那里的黑猩猩、东北虎和金刚鹦鹉已经提供了超过1千万人次的表演。
保护动物权益很少做到
在合影区，孩子们都很想和动物来个亲密接触。敢和老虎合影的孩子还会得到家长表扬，那是勇敢的象征。
大象不停地用鼻子卷动脚上的锁链，它的四个脚趾都已经开裂变形。为了让小老虎在与人合影时看镜头，饲养员不时打它的脑袋，用手掰扯它的脖子和前爪。没人的时候，这头虎崽会一点点撕咬和捏瘪矿泉水瓶，10分钟就要换一个新的。这是它唯一的消遣。
神雕山野生动物园完全由西霞口村经营管理，自负盈亏。这个村庄曾被评为“全国十佳小康村”。2014年村民年人均纯收入超过26万元。
为了保护动物权益，中国动物园协会于2013年发布了《全国动物园发展纲要》。“这些理念在动物园业内也是共识，但做到的很少。”齐新章说。
眼下，动物园的狼还生活在地砖和硬化过的地面上，正午时分，地砖非常烫脚。巨嘴鸟、猫头鹰、白隼等鸟类三两只挤在一间不及人高的房间里，身上有好几处光秃秃的，没有羽毛覆盖。
在神雕山野生动物园的一处龟类居所，池底沉满了硬币，水面还飘着几张纸币。一只半米长的“神龟”，趴在写着囍的红布上，“一分钟快照，有求必应”。
在离开动物园的大巴车上，很多游客都表示，会向朋友推荐这里。有人说自己去过十几家动物园，但只在这里见过薮猫、狞猫和多种长尾猴。一个带孩子的游客说小朋友玩得很开心，因为能近距离观察、甚至摸到大多数动物。
在神雕山野生动物园官网上，它自称是“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但在《全国自然保护区名录》中查不到该条目。
（小圆和张英均为化名）
（《中国青年报》 9.16 王嘉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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