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是中国花鸟画的常见题材,不仅因其具有典雅、高洁的审美价值,更在于菊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托物寓感的象征。就画菊而言,《芥子园画谱》(下文简称《画谱》)中所概括的“四不”与“四放”尤为精当。
清代沈心友、王概、王蓍、王臬在《画谱》中将画菊概括为“四不”:花,须低昂而不繁;叶,须掩仰而不乱;枝,须穿插而不杂;根,须交加而不比。菊之逞姿发艳在于花,而花之蓄气含香又在乎蕾。如果说“四不”塑造的是菊在空间布局上的整体感,那么《画谱》中对菊花花蕾绽放状态的区分,即半放、初放、将放、未放,则是为了呈现出菊花在不同时间段上的形态。这“四放”乍听起来区别并不明显,但《画谱》却将这只可意会的分殊描述得妙趣横生:所谓半放,即花绽放未满,因此侧看尚能看到花蒂,此时的花蕾呈“嫩蕊攒心”之势;所谓初放,即花苞始破,花瓣已经舒展开来,此时的花蕾呈“握拳伸指”之状;所谓将放,即花瓣已经微微开始变色,但花蕾尚未绽放,因此花萼尚有余香;而所谓未放,即紧闭的花骨朵,此时的花蕾“蕊珠团碧”“众星缀枝”。
很多画家都曾把《芥子园画谱》作为绘画启蒙的范本,但正所谓“似我者俗”,临摹者可以做到熟能生巧,但人巧不敌天真,具有灵气的作品必然要在纯熟的技巧之上融入画家独特的精神气质。就画菊而言,这样的佳作不胜枚举。
明代“青藤画派”鼻祖徐渭一生孤苦伶仃。他早年丧父,中年丧妻,一生钟爱的藏书最后落得变卖殆尽,因此,他只能将自己的积郁融注于笔端,留下了一幅幅惊世骇俗的作品。试看他的《花卉图卷》,画中有墨菊一段,以竹枝为衬,笔墨淋漓,花朵错落有致,意境则在似与不似之间。图右侧题诗一首,诗画一体,把“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的徐渭的一生融为了一株东篱晚香。
清初画坛“四僧”之一的朱耷,号八大山人,系明皇室后裔。明朝灭亡后,朱耷内心悲愤,便隐姓埋名,后遁迹空门,潜居于山野。其人生之坎坷与徐渭颇有相似之处,因而在画作上也多有心照不宣。试看朱耷的《瓶菊图》,画中以一株野菊花的枝叶为表现重心,而把花朵放在次要地位,这种主次颠倒的手法和徐渭画作中那种“在似与不似之间”的表现力可谓异曲同工。此外,画中插花的瓦罐无疑让人眼前一亮,瓦罐所占比例看似喧宾夺主,却使画面效果出人意表,几道柔韧自如的线条加上几笔有意无意的点擦,使瓦罐颇具质感,好似瓶身挂有一层淡淡的泥土。与朱耷早年狂放不羁的绘画风格不同,这幅创作于其晚年的《瓶菊图》给人以洗净铅华的安详之感。
(《光明日报》8.13 华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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