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画家”这个概念在西方汉学家的著作里有一种翻译,叫“The amateur painter”,就是业余画家。有意思的是,这批画家反倒是以业余为荣的。
宋人邓椿在《画继》中曾说过:“画者,文之极也。”极好地诠释了文与画的关系。文人画起源于魏晋,发轫于宋代,宋代文人士大夫把绘画视为文化修养的重要部分,出现了很多鉴赏家和画家。
北宋宋徽宗是少有能与专业画家比肩的皇帝画家,他的画院出现于中古宫廷绘画最兴盛的时期,各路贤才聚集于此。画院考试多摘取诗句为题,如“乱山藏古寺”,中选者画荒山之中微露幡竿,以表深山之意境。画家入学之后,还要兼习《说文》《尔雅》等文化典籍,以提高文化修养。录取的标准更是“俱若自然,笔韵高简”。就连宋徽宗本人,也是中国画诗书画俱全的范式形成过程中的关键人物,他的“瘦金体”书法与作品富丽纤柔的绘画风格相映生辉。
明代的吴门画派是中期最具代表性的文人画家群体,沈周终身不仕,托付终生于烟云供养,用自身的经历诠释了士人除功名之外,生命可以产生的更多可能性。文徵明九次科举失利,终无恋于功名,义无反顾地投身于书画创作。唐伯虎自称龙虎榜中名第一,春风得意之时却牵连于科考案件,身陷囹圄,成为看破红尘的“六如居士”。
宦海沉浮身前身后事,诗文书画才是真正的心灵田园,成为他们的“避居山水”。文人在画作上题跋,诗文唱和,互赠交游,这便是这批或为失意文人,或为隐士山人开辟的新的生活方式。清代中期聚集在扬州的鼎鼎大名的“扬州八怪”,已经普遍坦然接受不靠俸禄,也不求赞助,直面市场的卖画事实。
不知是什么时候,文人的身份渐渐变成了一个艺术的门槛。启功先生年轻时很喜欢画画,求教于当时的国画大师溥心畬。溥先生每次都问其诗写得如何,而不问画,让年轻的启功深感不惑。溥心畬本为锦衣玉食的帝胄之后,在那混乱的年代,为了讨生活,沦为卖画为生的艺人,只能隐逸在自己卷帙浩繁的经史典籍之中。当我们看到他用精细的小楷做的《十三经注疏》的等身手稿时,也就知道,他是如何拿文人的标准去要求自己。溥心畬的去世也被艺坛称为“文人画最后一笔”的终结。
(《北京青年报》6.27 温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