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世故

    ■宁白

    感同身受和勇于担当，是“人情世故”这句成语的要旨。

    年轻时，常听母亲讲，弄堂里某某人懂人情世故。可是，在我眼中，某某人无非是圆通、善打交道而已,少了是非、原则和骨气。年长后，经历了一些人和事，让我重新审读这句成语。

    在大兴安岭下乡时，有一年冬天，一位怀孕女知青要回南方家中待产。步行至一个筑路连时，天色已晚，女知青走不动了，想在筑路连的姐妹们那里留宿一夜。女知青来自较远的采伐连，大家互不相识。当大家知道女知青是未婚先孕，都投以鄙视的目光。没人敢、也没人愿留宿这位插友。女知青挺着大肚子站在寒风中，独自流泪。这时，有一位绍兴籍的女知青把她扶进了屋里，给她倒热水、买晚饭，让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晚上,绍兴女知青挤到了其他女同伴的被窝里。

    我给母亲讲了这个事，母亲说了一句话：这个绍兴女人懂人情世故。这让我悟到，懂人情世故，就是善于感受他人的性情，能够掌握事情的本真。怀孕女知青孤身一人，渴望同伴的帮助；而她有孕在身，如在极地寒气中久留，则要危及两条生命。绍兴女知青的挺身相助，体现出她对怀孕女同胞的深切同情和孕身需要爱护的常理判断。母亲讲的懂人情世故，要做到还挺不容易。

    后来，我去了大庆油田工作。听到了这样的故事：当时的油田总指挥，每年大年三十，都会坐着吉普，带着白酒，去荒野中的钻井队，向工人拜年，与钻井工人对饮两杯。可以想见，荒漠草原的帐篷内，钻井工人心中的那股热乎劲。

    可是，也有人曾经说，总指挥的“白酒拜年”,是为了给自己捞取政治资本。听到这样的说辞,我马上想到“人情世故”四个字。这位总指挥懂钻井工人的心情，这是彼时的“世故”。

    总指挥的女儿与我，曾经一起办公，女儿文静内敛，从不聊及父亲。可以看出，这位总指挥深谙人情世故在家庭教育中的成果。他后来去北京当了石油部长。去世后，将一部分骨灰留在了大庆。大庆人常去探望、祭拜，表达对一位懂人情世故的领导人的民心回报。

    通人情、懂世故，让人看到的是理性和客观的思辨；而付诸行动，则需要按常情和世事的理据去做。在家庭生活中，也同样如此。

    我的小弟是位极孝顺的儿子，长年陪侍在父母身边。父母同龄，90岁后，饭量减少，有时不思饮食,父亲还有失智病疾。小弟便常哄骗他们吃饭，有时还用恐吓手段迫使两老进食。可是，他不知道，老人高龄或进入失智状态，吞咽功能会减弱，这时逼其进食，会让他们痛苦不堪。等小弟了解此事时，两老都已去世。小弟为自己曾经的无知，后悔不已。

    “体悟人心，辨察世事，应是我们一辈子要认真做好的功课”。母亲在世时曾说过。

    （《新民晚报》6.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