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丹
大约小学三年级,我开始写作文,到五年级,作文就能写到四五百字了。如果有春游或者大型主题活动,老师肯定会布置一篇作文,这已成惯例。
记得一个星期天,我们去参观一所学校的课外活动展示,地点较远,学校包了几辆大巴。我早早来到学校,不少同学都很兴奋,互相追逐着玩,还把带着的笔记本当武器,扔来扔去。
车子开了近一小时,到了课外活动的展示现场,围着几圈布置好的展示板,多的是数据和获奖图片,参观的人很多,但我们看得毫无兴趣,结果又追逐着玩起来。
后来,老师果然布置了《记一次参观活动》的作文。我就从出家门开始写起:写自己怎么早到学校,怎么在学校以及路上打闹,怎么遭到老师批评,认识了自己的错误,这样的内容写了两大段,最后一段才写课外活动的参观,列了几个数据,就把作文收尾了。
对这篇作文,老师批了不及格,说是“离题万里”。因为两段主要内容,都在会场以外,而且都是写同学间追逐游玩,与参观主题毫无关系。他让我重写此文,为了避免我再离题,他给我写好了第一句,就是:“走进展示会场”,最后一句是“走出会场,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心想,一定要把展示会上得到的收获,用于今后的行动”等等。
我当时觉得老师很高明,因为作文离题,是我常犯的毛病,现在用这一招,把我的思路死死关在会场里,就可以把我离题的问题,从根本上消除了。不过当我开始重写此文,才发觉自己在会场里实在没感兴趣的东西可写。
后来读到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看到玩的主线如何贯穿了百草园和三味书屋的两个空间,特别是读到鲁迅的《五猖会》,发现其真正涉及五猖会现场的,几乎没有一句话,倒是写之前作者对五猖会的期盼,写作者父亲要求其在出门时背一段书,占去文章主要篇幅。
这时,我才明白,我当初的作文,看似离题,但隐含的少年天性,却在游玩中得到了顽强的表现,相形之下,使得离题的方式,成了我不自觉地对这种枯燥乏味的反抗。这样的发现,已经是许多年之后,是我在不断的作文规训中,符合天性的“我”几近沦丧之际,这不能不令人颇为感慨。
(《新民晚报》6.12)

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