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6日,贝聿铭迎来百岁生日。整整一个世纪的时光,被浓缩在苏州美术馆3个展厅里。
从入口到出口,墙壁上的贝聿铭渐渐从黑白变为彩色,他的眼角渐渐下垂,头发变得稀少,在最后一个展厅,他的脸上已经满是褐色的老年斑,手里拿着拐杖。
贝聿铭花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把自己设计的建筑种在了4个大洲、10个国家的土地。如今,在接近百岁生日的时候,他终于回到故乡。
他的故乡就在苏州美术馆往东不到两公里。如今游客熙攘的狮子林,100年前曾是贝聿铭祖辈的宅邸。在苏州度过最后一个夏天之后,17岁的他赴美国求学。
在经济大萧条的美国,建筑也在悄然进行着革命。建筑师们开始拒绝古典建筑繁复的理念,倾向于清新简明的线条和成本低廉的材料。这种建筑理念是贝聿铭事业的起点。上世纪80年代,他将一个玻璃和金属结构的金字塔带到了巴黎卢浮宫。也将光线引入原本昏暗陈旧的宫殿,当代的阳光重新照在了千百年前的藏品上。从开始设计到最终完成,金字塔用了13年。
为了让人们从金字塔内向外望时景色不会变形,他几乎找遍全世界的玻璃材料,工匠说“没有那种材料”,他总是说“再找找”。在建造美国国家美术馆东楼的时候,工人们从未造过尖角型锋利的楼体,建议他削掉锐角,保持墙体稳固,他笑眯眯地说:“我想试试。”在后来回到卢浮宫讲座时,他说:“建筑师要坚持自己,如果成功了,很好,如果不成功,就再试一次。”
在承接美国国家大气研究中心的项目时,选址四周是棕红色的落基山脉,为了让建筑与自然融为一体,贝聿铭日夜在外考察。有一次,行走在美国科罗拉多州佛得角的一座顶部平整的山上,他意外发现了13世纪印第安人的建筑遗址,这些建筑的形状和颜色与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整个环境就是建筑物的一部分。
回到项目工地,他马上安排工人把附近山中开采的石头压碎,加入混凝土中。然后手工敲琢墙面,暴露其中的沙石,使其与周围山色和谐一致。从远处看,这座建筑已经与背后的山脉融为一体。
从那以后,他从现代主义的故乡出走。“我不属于任何流派,也没有投入任何建筑运动。”贝聿铭说。曾与贝聿铭共事过的中国建筑师林兵回忆,在设计苏州博物馆时,贝聿铭曾让大家在一大片灰白色的模型中寻找已经设计完成的博物馆,如果没找到,就证明他的设计成功了。
“建筑风格的国际化是有限制的。世界各地的气候、历史、人文和生活各不相同,而这些因素应该是建筑表现得很重要的一部分,世界各地的人原本就很不一样。”贝聿铭说,“建筑就是真正的生活。”
这种异乡人的疏离感,让他在建筑界特立独行。耶鲁大学建筑学院院长罗伯特·斯特恩说:“他从来不合作,很冷漠。对于任何有争议的观点,他从来不表态。贝聿铭给人的感觉是,他总是坐在那里盘算下一步该做什么。”
在过去的100年里,他的建筑承载了太多不同时代、不同地区、不同文化的生活。从二战结束、种族暴动、冷战,到城市复兴、商用航空业兴起、现代大气科学诞生,再到新中国崛起、新加坡建国、肯尼迪遇刺、中国香港回归、德国统一……100年来,他被不同的生活裹挟、感染、浸润,然后用玻璃、钢筋、线条、艺术影响着更多人的生活。
如今,贝聿铭老了。他的衬衣领口很少用领带束紧,出行也大多依靠轮椅。他住在灯火通明的纽约曼哈顿,他为这个城市设计的广场、航站楼和酒店,日日夜夜,承载着像他一样的异乡人。
(《中国青年报》4.19 玄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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