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生
我有好多年没有听雄鸡打鸣了,住在城里是听不到雄鸡打鸣的,那种声音多好听呀,一声长、一声短,在新鲜的空气里穿越,至今仍在我的听觉博物馆里收藏。
我的听觉博物馆,还收藏牛羊的“咩咩”哞叫,轮船的声音、小贩叫卖的声音、马蹄的声音、独轮车的声音、叶子的声音、流水的声音。
还有什么声音,能够让一座城市的两片树叶微微碰撞?市井的哼唱,用吴头楚尾的方言,脆嫩或者沙哑,是这座城市砖瓦缝隙里浑然天成的窸响。我至今记得,“磨剪子嘞,戗菜刀”,“卖白兰花、桅子花耶”,“炸炒米哦,响啦”……
有人说,叫卖声是一座城市“最濒危的声音”。一位诗人说,街头的叫卖,是这个城市生命的跳动。它们消失了,城市的一部分也就消失了。
20年前,轮船汽笛的声音,划破黎明的天光拂晓。我睡在硬板床上一骨碌翻身,听着轮船的“呜呜”鸣叫,“突突”的声音靠近了,知道这是有人坐船来了,正徐徐停靠水码头。
一个人听觉的仓库,有马蹄得得的声音,说明这个人内心还有向往远方的激情。
许多人以为,我生活的滨江小城,水网地带,从前没有马,其实马是有的,当时驻军养的高头大马,屯栏在离家不远的三官殿。马有受惊和淘气的时候,经常有某一匹马,或两匹马,挣脱了缰绳,沿西门大街,往东门牌楼狂奔,得得的马蹄声,曳起一路红尘……
听觉,能够捕捉旧日情感和时光的斑驳,过滤掉心里的杂质。当然,我的听觉博物馆里还收藏细雨舔叶的声音、夜行者脚步的声音、风箱的声音、外祖母叮咛的声音……
一个人在没有声音的世界里会听到什么?只听得到自己孤独的心跳。
(《解放日报》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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