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一生的期许

　　明桥

　　爷爷最疼我，他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他不回家时，我们就去厂里看他。爷爷和厂里的人关系都很好，大家特别愿意聚在门房里聊天、说笑，把屋子都要撑破了。

　　休息的时候，爷爷会带我逛街，给我买点吃的玩的。爷爷没能教我什么，知识更新太快，他看着我的小学课本直摇头，所以只能做我的“保姆”。后来爷爷退休，爸爸妈妈和两个哥哥工作去了外地，家里只剩了我俩一老一小，爷爷管吃喝，管生活，从小学到高中，直至他去世。

　　男孩子本就顽皮得厉害，现在想想真是难为一个老头了。我放学回家把书包一丢，先要出去疯一阵子，吃饭时间到了，爷爷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我的名字……惊动四邻之后才能把我叫回家。饭后还得出去耍，该写作业了，爷爷又得一遍一遍喊……这叫声一直喊了十多年。

　　爷爷做得一手好饭菜，基本奠定了我一生的口味。我爱吃面条，他就变着花样，手擀面，扯面，揪片儿……配上各式好吃的卤。有时夜里快要睡觉，突然犯馋，想吃面条，爷爷也会不厌其烦地点火、生炉子、和面、做菜。没等我把手头的连环画翻上两遍，热腾腾的面条已经上桌。

　　其实我最爱吃爷爷烙的饼。若是葱花饼呢，最好吃的是外边那层焦脆的皮，发面饼呢，却一定要吃里面那一小块柔软、喷香的芯。爷爷每次烙饼前都会问我：“今天吃皮还是吃芯？”

　　对于我的学习，爷爷具体管得并不多。但他不厌其烦唠叨的就是：你要好好学习，将来出门找个好工作。受这句话影响，我初中毕业本可以读一所中专学校的，但我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因为中专毕业后的工作也不算是爷爷说的“出门的好工作”。

　　后来，我和爷爷闹别扭的情形慢慢多起来。现在想来，是青春期大男孩自我的萌芽，和爷爷越老越固执发生了冲撞。我俩经常意见不合、互不搭理。头天晚上小吵一下，第二天早上还有点冷冰冰。“我上学啦。”“好，再见。”没想到，其中的一次就成了永不再见。

　　有天下午放学回家，发现爸妈和两个哥哥都回来了！院里还聚集着好多亲戚，只有爷爷躺在床上。他中午时分被邻居发现倒在屋门口，上救护车时还能说话，到了医院昏迷不醒。医生说是脑溢血，没救了。

　　死亡，原来竟会是真的，不期而至，锐利、决绝，没有一丝一毫重来的机会，所有共同的过往顿时苍白，所有期望、规划瞬间化为乌有。

　　我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对于一个多月后就要到来的高考没了兴致。后来补习了一年，考上了北京的大学，4年后留在了北京工作。我经常想，这或许就是爷爷一生最大的期许，让我们“出门”，离开老家，去大城市找一份安定的工作。

　　（《中国青年报》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