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特里·伊格尔顿著 朱新伟译
举一个好的人生的意象,比如爵士乐队。爵士乐队的即兴演奏明显与交响乐队不同,因为很大程度上每位演奏者都可以按自己的喜好来自由表现。她在这么做的时候,对其他乐手自我表达式的演奏,怀有一种接纳性的敏感。他们所形成的复合的和谐状态,并非源于演奏一段共同的乐谱,而是源于在他人自由表达的基础上,每位乐手都用音乐自由地表达。
每位乐手的演奏越有表现力,其他乐手就会从中得到灵感,被激励而达到更精彩的效果。在这里,自由与“整体的善”之间没有冲突。虽然每位乐手都为“整体的更大的善”作出了贡献,但她不是通过苦涩的自我牺牲,而只是通过表达自我。这当中有自我实现,但实现的方式是自我在作为整体的音乐中消失。
其中有成就,但不是自吹自擂的成功。相反,成就——音乐本身——充当着乐手之间发生关联的媒介。演奏的高超技巧带来快乐,并且因为人的力量得到了自由满足或实现——存在着自我发展意义上的幸福。由于这种自我发展是互惠互利的,我们甚至可以宽泛地、比拟地说,这是一种爱。当然,把这一场景比做人生的意义大概是最妥当的——一方面,它使得人生富有意义;另一方面(更有争议一些),我们如此这般行事,便可实现最佳的本性。
将爵士乐比做人生的意义,那就意味着要在更大的范围内建构类似的共同体,而那是属于政治的问题。这类奋斗目标的关键是要指出一个方向,不管我们将来会如何不幸地注定达不到目标。我们需要的是一种毫无目的的生活,就像爵士乐演奏那样毫无目的。
它不是要服务于某个功利目的或形而上的严肃宗旨,它本身就是一种愉悦。它不需要处于自身存在之外的合法性理由。在这个意义上,人生的意义有趣地接近于无意义。
有些宗教信徒会觉得对人生意义的这种看法太过散漫、缺少慰藉。宗教信徒有时会说,有信仰的人和没信仰的人之间的一个关键区别是,对于前者来说,人生的意义和目的处于人生之外。但是,即使对宗教信徒来说也并非全然如此。
按照古典神学的理论,上帝虽然超越俗世,但会在俗世中以深刻的真理形式存在。正如维特根斯坦曾说的:如果真的存在永恒的生命,它必然就在此地此时。作为永恒之化身的,正是此时此刻,而非这样的时刻的无穷接续。
(《人生的意义》译林出版社)